小滿的手術不是很成功,但也不算失敗,瘤子基本切除,壓迫症狀有所好轉,視力也恢複了少許,但他失去了說話的能力,半邊身體也使不上勁了。當他從昏迷中醒來的時候,沒哭沒鬨,很平靜地接受了命運的安排。
郭承慶每天都會用香皂很仔細地給小滿洗手,然後抹上雪花膏,再戴上棉紗手套,小滿的手已經白白淨淨的了。她發現他的手長的挺好看的,纖細、修長、白淨,以前那雙被她嫌棄的黝黑粗糙的、縱橫交錯著裂紋的手好像不是一個人的。一天,他把手猶豫著伸向郭承慶,她明白他的意思,抓住他的手,把他的手緊緊地貼在她的臉上……淚水慢慢蓄滿兩人的眼眶,許久,他在她的掌心寫下兩個字回家。她點點頭,摟住他脖子,在他的耳邊說“回家,我們回家。”
在辦理出院手續的前一天,郭承慶接到了崔有才的電話,說他想過來換她回去休息幾天。
她猶豫了一下,跟他說,明天出院。
“知道了。你們等著,我去接你們。”說完就把電話掛了。
第二天,崔有才包了一輛出租車,後座他鋪了被子和枕頭,那是給小滿準備的。他雙手抱起小滿,就像抱起一個孩子一樣,一個男人瘦的沒有一點分量了,這讓他心裡很難過。所有的東西也是他拿到車上的,他隻是埋頭乾活,全程沒有說一句話。途中,他坐在一個小板凳上,偌大的身軀蜷縮在後排座位前的空隙處,擋在小滿的身邊,防止車子顛簸的時候,小滿掉下來。郭承慶坐在副駕駛座位上,偶然回頭看上一眼,他也回避著她的目光。
老郭和田榮桂看到崔有才抱著小滿從車上下來都很詫異,但誰也不敢說什麼。
他輕車熟路地把小滿送到郭承慶的房裡,沒敢停留,快步退了出來。
郭承慶跟在他身後,說“謝謝你!”
“這是我的bb機號,有事找我。還有,要保重身體。”他遞給她一張小紙條。
她接過去揣進兜裡。
這時,郭承歡牽著滿意回來了,小家夥一眼看到媽媽撒手飛奔過來,“媽媽,媽媽,……”
“小心!”姐妹倆同時衝孩子喊道。
郭承慶蹲下身,把兒子抱在懷裡,眼睛卻望向崔有才。
他正要走,看到滿意,情不自禁地停下腳步,轉身看著孩子。
郭承歡快步走進屋裡。
滿意仰起小臉問“媽媽,你上哪兒去了?外婆說,爸爸生病了,是真的嗎?爸爸呢?媽媽,媽媽,爸爸呢?”
“在裡麵。”她忍著眼淚說。
孩子立即撇下她跑進院子,邊跑邊喊“爸爸,爸爸……”
她雙手撐著膝蓋,站起來,回頭看了一眼院門,再回過頭一看,崔有才已經走了,她低頭看了一眼自己凸起的肚子,眼淚一滴滴地落在上麵……
郭承歡出來,挽住她的胳膊,朝崔有才離去的方向看了一眼,“進去吧。彆難過,會好的。”
接下來的日子,郭承慶就在家照顧小滿,而她的身子越來越重,老郭每天幫著她,高勝輝和石磊得空的時候也來幫忙。
崔有才去了一趟廣州,把那裡的生意結束了,重回大平,他跟父母親說,郭承慶身子不方便,他有力氣,他要去照顧小滿。
他母親把他勸住了。
老太太說,你現在還沒有身份去那個家裡出出進進的,想要照顧孩子再等等,你先好好做生意,賺點錢,以後才能讓他們娘兒仨過上好日子。老人家的言下之意誰都明白,隻是不忍心明說。這一次,崔有才聽從了母親的話,但他沒有再去廣州,就在大平開了一家服裝店,做起了生意,他隻賣牛仔褲,這樣就不用費腦筋考慮款式的問題,他也不用跑出去進貨,賣完了就給在廣州的表哥打電話,讓他打包寄過來。他寸步不離的守在大平,他不能守在郭承慶和孩子身邊,他想離他們近些,萬一有需要他的時候,他能第一時間衝到她的身邊去。他心裡盤算著,郭承慶以前也是賣服裝的,等她身體方便了,他可以把店裡的生意交給她,不管他和她怎樣,日子總要過下去,何況還有兩個孩子要養。沒事的時候,他會把bb機放在掌中把玩,但他知道郭承慶是不會聯係他的,他了解她的脾氣,但他心裡還是有所期待。他會經常買些水果和郭承慶愛吃的零食送到郭承歡的店裡去,叫聲“大姐”,放下東西就走。
郭承歡沒有阻止他,也沒有告訴郭承慶東西是崔有才買的,她想還是等孩子生了再說吧。她擔心說出來,郭承慶就不會享用那些東西了。再一個原因,她希望能滿足崔有才的心願,讓他儘一儘作為滿意父親曾經錯失的責任和義務,他在自己兒子身上沒有儘到的責任,現在補償在另一個孩子的身上也算是公平的吧。
小滿的病情沒有明顯的惡化,但也沒見好轉,他還是不能說話,一條腿沒有力氣,走路要靠人架著才能挪步,好在他還有一隻手能動,可以用勺子自己吃飯。郭承慶給他準備了一個本子和一支筆,跟他說有什麼需要就寫出來。不過,本子上隻有三個字上廁所。等他再想上廁所的時候,他就指指那三個字。郭承慶問他想吃什麼,他總是搖頭,而他吃的也越來越少。他看上去很平靜,他心裡很清楚自己活不長了,他之所以還堅持進食,是為了安慰大家,不想讓大家操心,還有就是為了等待孩子的降生,這是郭承慶舍棄了後半生的幸福為她生的孩子,他不能辜負她。從他的眼神裡似乎看不出他的喜怒哀樂,隻有當他的目光觸及到郭承慶的肚子時,他的眼神會倏地明亮起來,然後,又倏地黯淡下去。
每當郭承慶捕捉到他的眼神變化時,就會停下手中的活計,摟著他,在他的耳邊說,我去檢查了,孩子很好,你放心!有時會說,我感覺是個兒子,你喜歡兒子還是女兒?都喜歡?小滿點點頭。這時,他的眼角總會滲出兩滴淚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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