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空無雲明輝蒸山嶽,孤峰獨照晗影分鐘晷。卻是塵囂陽氣盛,人間晌午時。
祈京的某處私宅內,龐丘遠斥退了所有仆從,將自己的身軀扔進了那張陪伴了他三十餘年的太師椅內。
“吱噶~”這張默默無聞了三十年的名貴椅子發出了一聲細微的慘叫,似乎是對它兢兢業業三十餘年的生涯發出了一聲若有若無的抗爭。
龐丘遠沒有注意到椅子的聲響,在他坐下的那一刻,便猛然湧出了一身汗水,打濕了他的衣衫。
龐丘遠長出了一口氣,這一個上午總算熬過去了。
這本來就該是他們計劃中最為重要的一環,隻是在執行的過程中,多了太多意外,結果卻更意外地朝著他們想要的方向行進著。
汗透重衣的龐丘遠打了一個冷顫,精神卻重新一振。他擦去額角汗水,伸手拎起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涼水。
一聲長歎隨涼水飲下,一線穿喉涼心脾。龐丘遠眯著眼睛躺坐在椅子上,此刻國律司的下屬們應該都在忙碌之中,他這個管事的反而有了空隙。
這短短一個上午發生了太多事,先是難得展露獠牙的皇帝在淩晨的突然召見,原本城府極深的龍遠圖暴怒入宮卻被皇帝殺死,國吏司程長君一如既往是個廢物,祈京守備司的事進展順利,國政司唐千秋目光有些敏銳了但他躲避的態度倒是在意料之中,自己用來以退為進的皇榜上的手段似乎反而不重要了。
龐丘遠長舒了一口氣很亂,但是亂中有序,不過,是不是進展得有些快了?
“咚咚咚!”
龐丘遠猛然從椅子上坐起,沉聲道“誰?誰在敲門?!”
鴉雀無聲,一道靈念自太師椅擴散到整棟屋子,整個府宅,直至府宅外的街道。
府宅外,一個失魂落魄的年輕人如醉漢一般跌跌撞撞而行,最終不知是被什麼絆了一跤,整個人趴到府宅大門上,咚咚咚地以頭撞門。府宅門房看不過去,出聲斥責卻不得回應,便卷起袖子準備將這小子拖走,幾番生拉硬拽之下卻毫無反應。
“哪來的如此年輕的修士?”獨坐偏屋內的龐丘遠奇道,隨後他即刻高聲道“來人!去門口將那年輕人請入客舍休息!”
龐府外,兩個門房動了粗,卻絲毫奈何不了那醉酒一般的年輕人,隻是在拉扯中將他背著的書箱打翻在地,嘩啦啦地落出好幾本書,那年輕人總算有了反應,卻是蹲下將其中一本書塞進了懷中,口中念念有詞,說的卻是兩個門房聽不懂的內容。
“哪來的醉貓?還敢來龐大人這邊背什麼國家大事!”一個門房怒火上心頭,抄起一把靠著牆壁的笤帚便要去打那自顧自背書的年輕人。
“不得無禮!”一聲斷喝阻止了門房的舉動,卻是龐府的管家匆匆趕來道“你們在做什麼?!老爺吩咐,請這位,呃,公子!進客舍休息。”
得虧這位管家來得及時,兩個門房臉色忿忿,一個將笤帚一個將路邊撿來的磚石扔到地上,一言不發地盯著管家將那衣著破爛的年輕人扶進了龐府內。
待管家走遠,一個門房衝地上吐了口唾沫,盯著兩人的背影低聲罵了聲“什麼東西,他親爹來了也沒這麼殷勤!”
另一個門房則一腳將那年輕人遺落下的書箱踏破,隨手指了個看熱鬨的路人道“去去去!龐大人門前也是你們這些人能待的?趕緊給老子把這些東西一並弄走!”
路人畏懼龐家權勢,忙點頭哈腰將那破爛的書箱以及書籍雜物一並收拾走,那兩個門房仍覺得難解心中無名業火,一個朝著府內,一個向著府外罵了半天,路過百姓見到這個陣仗,也不敢上前相勸,隻好繞路而行。
卻說龐府內的偏房中,龐丘遠收回靈念,區區一個跳過鍛體初入克己的年輕人,雖然可貴卻也不值得他全程盯著,好生拉攏一番即可,若拉攏不了就將他除了吧。
“咚咚咚!”
龐丘遠皺起眉頭。
難不成是那年輕人換了個地方繼續以頭撞門?那他莫非真是個瘋子?不對,這動靜還是來自於府門外!
一陣腳步聲匆匆而過,聽這聲音龐丘遠便知是自家那位管家去看動靜了,龐丘遠也不耗費那精神去親自查看,隻是躺在椅子上閉目養神。
不久,管家輕輕敲響房門,道“大人,國吏司程大人來訪。”
國吏司龍遠圖雖死,那五個掌吏可都是有本事的人程長君搞不定也是正常的,此刻應該是找自己來商議了。
龐丘遠從太師椅上起身,打開房門,卻見麵如土色的程長君帶著一個以麵罩遮麵的侍衛等在了門口,龐丘遠當即將兩人迎進了屋,並吩咐管家莫要打擾他們。
隨後,龐丘遠舉目掃了一遍房門外,確認沒人窺探之後,才猛然關上房門,轉身低聲道“你這時候怎麼敢出來的!你現在已經死了!死人怎麼可以這樣堂而皇之地走過來?!”
那侍衛取下麵罩,那麵容赫然是已然遇刺的祈京守備司禦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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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這怎麼樣都不算堂而皇之吧,倒是龐大人你,你家兩個門房是不是仗勢欺人慣了?逮著我們劈頭蓋臉便是一頓臭罵,你瞧瞧程大人,被罵地差點都要給人家當街跪下了。”
龐丘遠皺起眉頭道“我家的下人我都叮囑了三十年,各個都是待人以善,怎會做仗勢欺人之舉?倒是程長君,堂堂國吏司禦司怎能如此膽小怕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