霈澤莊的汲水居內,原本喜氣洋洋的大紅綢緞都已摘了,恢複了往日雅致素淨的裝扮。
林堃遠望著水潭裡兩隻正在踩水的白鶴出神。梨木案上壓著一封書信,頁角隨風揚起,如一把尖刀,一刀一刀劃在他的心上。
信上說,蓬萊洲的掌燈大師仙逝,欲要林堃遠回去主理掌燈一脈事務。林堃遠是掌燈最心愛的弟子,待他十分親厚。
這兩隻白鶴是他學成歸家時,掌燈師父送他的。信中還留了一封掌燈的臨終密信,信上讓林堃遠務必找到新羅海玉以正蓬萊洲武林領袖地位,切切不可讓彆的門派先找到海玉巧奪了蓬萊洲。
“……蓬萊乃武林盟主,分崩離析並非長遠之道,這些道理,汝自是明白。吾知汝無掌門之意,但以汝之能力、學識、聲望,應擔起蓬萊洲未來之責。如是百年,海玉未見,是吾畢生之憾,吾將重任托付於汝,望汝能體諒為師之心……”
掌燈臨終抱憾之意深深嵌入字裡行間,令堃遠痛徹心扉。
他拿著信,緩步來到昭遠的楓璃暖榭中,正瞧見昭遠扶杖而出。
堃遠一個箭步跨上前去扶住兄長。
“堃遠,你的傷怎麼樣?”
“無礙,阿兄放心。”堃遠扶著昭遠往亭裡走著,暖榭的亭中長年放著一個厚厚的團花軟墊,他每日都要到這裡儘可能多地吸收陽光的滋養。
“原也是我這次沒有思慮周全。明日便去霓雀莊登門致歉,擇個吉日行禮,把你這親事辦完。”昭遠對弟弟的這樁婚禮,充滿了內疚與自責。
“阿兄不必自責,近來諸事都是衝著我來的,婚禮不過是他們的一步棋而已。阿兄千萬要調養好自己,不要勞累費神。”堃遠安慰道。
“正是因為這樣,我才寢食難安。你這樣得罪了孟先尋,往後我們怎麼辦?”
“孟先尋該死,阿兄不必在意。”
“我也已經這樣了,也不願意你再因我卷入無儘的是非。”昭遠擔心弟弟,咳嗽也重了些,才在牢裡待了半日,就讓他的身子更加沉重。
“阿兄這僅僅是是非嗎,可知你為什麼遭此飛來橫禍?”
“不管是為什麼,我不願意這些仇恨反反複複、來來回回地糾纏了,過去了就都過去吧。”
堃遠見昭遠著急,也不再與他頂著,過了一會兒才拿出信給他看“蓬萊洲捎來消息,師父已經仙逝了。”
昭遠驚出一身冷汗“你說什麼?”他連忙打開信瞧,信紙捏在他瘦削蒼白的指骨之間,顫顫巍巍。
“阿兄,你也知道,當年你快練成扶桑劍了,正是因為你快要練成了,所以才……”
“你是說,孟先尋不是主謀。”
“他當然不是!”堃遠的眼睛紅了,“誰最怕你做掌門,誰就是真正的凶手。”
昭遠有些氣顫,一陣風來,他攏了攏大氅,師門相殺,是他最不願看到的景象。
“師父沒能保住你,他時時刻刻都在懊悔……阿兄,他們現在是要故伎重演……”
昭遠把頭埋在大氅裡,身體有些發抖,這幾年來的苦,隻有他自己才最清楚,許久,他抬起頭道“師父的意思……讓你爭一爭這掌門之位?”
“不是爭一爭,而是……”堃遠沒有說下去。
“師父還在,我們尚有歸途,師父走了,蓬萊洲的門楣就是離我們千裡萬裡的遠方。”
“不,阿兄,師父尚在,蓬萊洲還有定海神針,師父走了,蓬萊洲的門楣是該由我們支撐起來了。”
昭遠閉上雙眼,良久,他道“讓我看看你的傷。”
林堃遠脫下肩頭的衣服,露出一塊還在結痂的傷口。
成昭遠撐著頭,神情極為苦痛,他自己的苦他可以吃,但是弟弟的痛他受不了。他把堃遠褪下的衣服拉上,撫著他的肩頭道“這條路千難萬險,阿兄永遠是你的後盾。”
林堃遠雙眼通紅,點了點頭,緩緩道“阿兄既然認可了……那現在能告訴我,關於新羅海玉彆的故事了嗎?”
昭遠看著堃遠的意氣,朝空氣中長長地深吸了一口氣道“新羅海玉不隻有一塊,其實有五塊。其中一塊,就在莊裡,第二塊在柳莊主那裡,師父那裡有一塊,其他的,我就不得而知了。”
“阿兄……”這是林堃遠萬萬沒有想到的,昭遠瞞了他這麼久。
昭遠抓住堃遠的手道“他們殺我,是因為想要得到海玉……隻有我知道,危險就全在我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