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當兩人要在黑夜裡隱退的時候,隻見金成寅的方向,迎來一小隊儀仗,走在前頭的女子戴著一頂冪籬,藕荷色的寶相紋幕簾一直垂到了膝蓋,從整個隊伍的規格,不難判定,來人是新羅世子尚未成親的世子妃尹熙妍。她三步並作兩步,小跑著來到金成寅身旁。
“熙妍?你怎麼來了?”金成寅扶著自己的傷口,頭上的汗珠越來越大,他最是害怕尹熙妍為他擔心。
“樸太醫趕回嵐城取藥,我心就撲通撲通地跳。實在不放心……”
樸泰昌為了不讓世子妃心生無謂的擔心,是回自己的府邸取的藥,誰知那日尹熙妍在府裡有些煩悶,正與侍女在新羅街頭閒逛,恰巧看到了樸泰昌出入府邸。
“熙妍,我沒事,樸太醫取藥是為了救治幫助新羅的大瀛將軍。”金成寅安慰道,看著有些風塵仆仆的尹熙妍,他很是心疼。
“你還騙我?”尹熙妍發現金成寅後腰背處繞了一圈長長的繃帶,外麵披了件大氅,半似詢問半似肯定道。
“這是剛才……啊……沒多少事……”金成寅攏了攏自己的大氅,但也知道無濟於事。
而尹熙妍的腦海裡似乎又浮現了某個血淋淋的片段,眼淚簌地落了下來。
“熙妍,一點皮肉傷,彆擔心。”金成寅捧起她的臉,想要去幫她擦眼淚,卻被尹熙妍吼了一聲。
“怎麼能不擔心?戰事拖了這麼久,我在府裡一點消息都沒有,我數著日子,早已過了我們約好的二十一天,你叫我怎麼能不擔心?”
金成寅被她嚇了一跳,他從沒見她生氣過,但是這份生氣又全是因為擔心他,他打心裡又十分歡喜,而且他發現她的新羅話講得十分順溜,他抱住“尹熙妍”安慰道“我錯了,不該叫你擔心,今天寫好的信才剛送出去,告訴你我要回去了呢。”
“尹熙妍”推開他“讓我看看你的傷。”
她掀開金成寅披在身上的長衫,映在她眼前的白繃帶上滲出的並不是鮮紅的血漬,而是有些烏紫,她有些不信,搶了身邊侍衛手中的火把照亮,確信之後,她把火把塞回侍衛手中,幾乎是下意識地往身上摸藥瓶,腰間、袖子……蔥白細長的手指不住地顫抖。
和上次在仁光州他遇襲的時候一樣,金成寅確信這也許是這個女子的應激反應,隨即抱住她道“熙妍,我有藥,樸太醫給我治過了。”
“藥,解藥。”尹熙妍觸著金成寅的手腕不自主地發抖,神經極為緊張,“成寅你中毒了。”
“熙妍我沒事,我穿了林將軍送我的金絲罩甲,隻有一點皮肉傷,我現在好好的。”
“你臉色這麼差,心脈跳動也時快時慢,怎麼會沒事?”
候在一旁的樸泰昌聽聞,立馬上前查看“不好。世子膚色發紫,確是中毒了。”
“什麼?”旭璘急問,“樸太醫,世子中的什麼毒?”
“世子請回軍帳,讓臣看看。”
“蛇毒……是蛇毒……”隻聽尹熙妍嘴唇微顫,喃喃道,“樸太醫,有藥嗎?有嗎?”
“蛇毒?”樸泰昌從藥箱裡拿出一瓶白芷丹來“行軍路上,毒蛇咬傷的解毒丸,臣一直帶著。但是,一般中蛇毒,人幾乎是馬上暈過去,但是世子並沒有此症狀。”
尹熙妍畢竟不是新羅的尹熙妍。在新羅的歲月裡,她雖跟著學了一些簡單的新羅常用話,但更複雜的,她並不是很聽得明白,她隻是從樸泰昌的手裡接過藥瓶,顫抖著將藥丸倒進掌心,希望金成寅馬上吞下去。
“慢著。”林堃遠的聲音從遠處飄進了尹熙妍的耳朵。
尹熙妍也畢竟是大瀛人柳若蘅。她幾乎是聽到命令般地暫停了手中的動作。隔著簾幕,她看到一個男子朝她走來,她有些眼熟,既覺得有些親近又有些抓耳撓心,身體裡盤旋了一種她自己也分不清的情緒,但是她還是攥緊了自己的裙擺保持著作為一個新羅世子妃的鎮定。
“世子妃,在下大瀛翊麾將軍,恕在下冒昧,世子身份貴重,不可隨意用藥,不妨先用在下的芙蕖雪丹,能暫時止住毒素向周身蔓延。”
芙蕖雪丹?好耳熟的的名字,她隻是下意識地點了點頭,向林堃遠微微屈膝以示感謝,便將藥丸給金成寅喂了下去。
“將軍,匕首找到了。”東帛拿了一塊布將匕首裹了,送到林堃遠麵前。
“你在匕首上抹了毒液?”林堃遠走到硯池麵前,“這是混沌局的慣常手法了。”
旭璘拔掉硯池嘴裡的破布,不知從哪裡撿起一根鞭子,在硯池身上猛抽了一道“快說,這是什麼毒,有什麼藥可以解?”
“嗬~”硯池苦笑一聲,發髻已被旭璘打散,鬆垮地垂在肩膀上,她抬起兩隻眼睛,嘴角勾勒了一道邪魅的弧線,道,“他們倒是還知道給自己上道保險。這麼說,我死不了,有人救我。”
“你要是不說,現在就叫你死。”旭璘拿劍抵在硯池雪白的脖子上,幾乎劃出了一道血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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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壓根就不知道他們在匕首上抹了毒,你說,我一個走到哪裡都被人利用的金沙女姬,怎麼可能知道是什麼毒呢?”硯池的眉眼裡竟是露著得意,眼神並非看著旭璘,而是投向了林堃遠。
林堃遠拿起匕首,放在鼻邊聞了聞,又細細看了看匕首的刀口“劍鞘。”
東帛遞上後,林堃遠將劍鞘倒置,乳白色的汁液從劍鞘裡滴落下來,不禁驚呼“好毒的手段。”
“將軍,這是何毒?”
“瓊州的劍毒木,俗稱‘見血封喉’。南璃,速去我軍帳中把插在花瓶裡的草拿來。”林堃遠想了想道,“慢著,直接送去世子軍帳。”
“是。”
“劍毒木?”樸泰昌被嚇了一跳,“劍毒木不是無藥可解?”
“一物降一物。劍毒木的解藥就是長在它身旁的紅背草,我已叫人帶了些到新羅來。”
“受教了。”樸泰昌追問道,“將軍是怎麼知道的?老夫似乎從未在哪本醫書上讀到過。”
林堃遠耐心解釋道“我家的商船一年四季都在東海、南海跑著,有些南洋的神奇物,我聽著新鮮的,都會著人帶些回來瞧瞧。聽聞紅背草有解毒之效,也是那裡的老百姓先發現的。”
林堃遠沒有說的是,西窗來信,說最近瓊州一帶的海盜突然上岸,並非打砸搶燒,而是去叢林中砍劍毒木。他這才留了心,讓商船帶些到新羅,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個毒液使用的對象,竟然會是新羅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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