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陣撕心裂肺的疼痛，伴隨著兩年前手腕上的那道長長的傷疤與全身筋脈斷裂的灼燒……柳若蘅頭疼欲裂，那周身被海水浸泡的冰冷與疼到麻木的絕望再次襲來。被封存的記憶完全打開了……
怎麼會不記得，謝謝你的提醒，刻骨銘心地記著呢。
她巋然不動，粉拳攥得青筋凸起。摁下那些恩怨，摁下那些情仇，她現在是新羅世子妃，她看著身邊金成寅擔心的目光，把她的所有怨懟迅速淹沒。她努力向成寅投去一個笑容，這個假笑充滿著苦澀，她仿佛沒有明白似地望向了金成寅“大將軍是怎麼了？”
看到她是這麼個反應，金成寅落了一塊石頭，假裝不知情地看著林堃遠“堃遠兄？你怎麼了？”
林堃遠百感交集，一時凝噎。
“王世子，大將軍許是太累了，實在抱歉，改日定登門道歉。”頃寒拉著堃遠，與和帝道，“陛下，臣先送大將軍回府了。”
林堃遠才不要，他認定眼前這個女子是他日思夜想翻遍大瀛翻遍新羅也要找到的女子，他甩開頃寒、撲到柳若蘅的案幾前，抓住她的手臂問道“蘅兒，寒酥不倒、東海不枯，扶桑芙蓉，相隨與共。你忘了嗎？”
“將軍！不得無禮！”儘管長孫繁縷也迫切地想確定這是不是她那個杳無音信的密友，可她也怕林堃遠做出過激之事，“將軍，我知你傷心，但這是新羅的世子妃。”
“什麼世子妃，隻要陛下不冊封，她就永遠不能是新羅的世子妃。”林堃遠轉向和帝，“陛下，臣不要高官爵位，不要宅院錢糧，隻求陛下不要冊封她為新羅世子妃。”
和帝立在一旁，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他不能駁了金成寅的麵子，但亦不忍心拒絕林堃遠。
煙花儘放，歌舞燦然，柳若蘅卻覺得此時孑然一身“妾常聞世子談及將軍，機智英勇、情深義重，但將軍認錯人了。”
“怎麼可能認錯人？！”林堃遠近乎咆哮，眼睛紅得血絲分明。
“大將軍、陛下，妾閨名尹熙妍，乃新羅戶部尚書尹懷正之女，並不是將軍的故交。”柳若蘅謙恭而禮貌地回道，語氣裡卻如一縷青煙般地淡漠疏離。
“堃遠兄，無論陛下是否冊封，她都是我的妻子。”看著失態的林堃遠，金成寅有些生氣。
“你的妻子？”林堃遠鼻子一酸，又是傷心又是悲痛，他轉頭問柳若蘅道，“蘅兒，你怎麼能做了彆人的妻子？”
柳若蘅早把臂彎從他手裡抽出，此時又往金成寅身後躲了躲，定神解釋道“大將軍，熙妍與王世子是青梅竹馬的關係，我們的婚姻也是王上與父親共同約定的。”
“怎麼可能。”林堃遠不願相信，他早已涕淚交加，有些怨怒，“你會說這麼好的大瀛話……怎麼會是他的青梅竹馬？”
“將軍，在下年少在大瀛做宿衛，熙妍是為了我才學的。”金成寅雖心有怒氣亦很焦慮，麵上亦耐心解釋。
“你真的不是蘅兒？”
“不是。”不知為何，這兩個字透著的冰冷，連金成寅都覺得過於無情。
“嗬。這語氣，這語調……”林堃遠不甘，嘴角勾起的一道弧線讓他數年積攢的失色上多了份陰弼，他緩緩抬頭，望著長孫繁縷，尋求幫助，“長孫婕妤，她不是新羅世子妃，而是你昔日的舊友柳若蘅，對嗎？”
“將軍，蘅兒與我乃是金蘭之友，自她走後，我夙夜難寐，已成我一樁心病。可青梅之誼怎有的了假，興許隻是她們長得特彆像罷了。”儘管繁縷沒有從淩波舞中收集到一點她是柳若蘅的證據，但四目相視之時、如今的決絕之意，讓她幾乎肯定這便是蘅兒。可是眾目睽睽之下，她作為大瀛的後妃，怎能對屬國嬪妃的身份提出質疑呢。
“自我認識她的第一天起，她就像現在這樣，躲在我的身後。蘅兒你忘了嗎，在幽州，你也是這般躲著，你和彆人說，我是你的夫君……你現在怎麼能躲到彆人的身後？！”麵對躲到金成寅身後的柳若蘅，林堃遠醋海泛濫。
“大將軍，你……”金成寅聽後亦不是滋味，剛想辯駁兩句，卻被林堃遠打斷“貞元三年，庚月初八，蘅兒坐船前往新羅，十五，長孫婕妤雀船歸，蘅兒自此杳無音信。蘅兒，我對不起你，我應該與你同去，我不該去幽州的，我知道你恨我，不想認我，但是請給我一個機會，好不好？”
如五雷轟頂，金成寅臉色煞白，他記得每個與熙妍相關的日子，大瀛曆貞元三年庚月十六，是他找到熙妍的日子。金成寅以為自己做好了十足的準備，但當他看到發了瘋似林堃遠，他還是痛苦地不能呼吸。
“將軍，你失禮了。”長孫繁縷見和帝開不了口，立馬喝住林堃遠。
“這個人要不是蘅兒，任憑長孫婕妤發落。”
林堃遠已哽咽。
金成寅太害怕林堃遠一次次地去喚她的記憶，他何嘗承受得住再一次失去尹熙妍“堃遠兄，你我曾是戰場同盟，是情義深重的同袍。我知將軍有傷心事，但這是我的妻子，請將軍自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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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軍傷心之情，妾感同身受。妾與世子亦是經曆了生離死彆才有今日。妾為將軍祈願，早日尋回故人。”
若蘅冰冷的手指觸到了金成寅，她感受到成寅手心中的潮熱，迅即與他十指相扣。
林堃遠眼見著這一幕，全身仿佛被淩遲，這一刀刀不沾血，卻剮得他剔骨削肉一般。
“好了。讓世子和世子妃見笑了。”和帝微嗔堃遠道，“將軍，世子與世子妃乃遠道而來的客人，不要再唐突了。”
林堃遠頹然，回身又看了一眼柳若蘅，見她低頭不語，端莊賢淑，臉上帶著淺淺的微笑，時而瞥一眼清雅俊朗不在他下的金成寅。他跌坐在軟墊上，倒了一大碗酒一口悶下。
長孫繁縷亦不甘心，世上真的有這麼巧的事情嗎？若蘅興許不想認林堃遠，但是不會連她也不認吧，於是道“我看到世子妃頗覺親近，聽聞世子妃喜梅，西山行宮有大瀛絕好的梅花，妾想約世子妃共同賞梅，不知世子與世子妃意下如何？”
金成寅心裡是不大願意的，聽起來這位婕妤也是“蘅兒”的熟人，他有些擔憂，熙妍回憶的裂縫不能被撕得再大了……可他又如何拒絕和帝最寵愛的嬪妃的邀請，成寅有些猶豫。但他畢竟是金成寅，心裡對尹熙妍一直是尊重又純淨的情感，他轉頭對她道“你想去便去，不想去也無妨。”
柳若蘅感受到金成寅的緊張，她萬分感動，這個世子對尹熙妍的愛，幾乎是寵溺。他放下了自己的那點安全感，把關於自己所有利益的大權交到熙妍的手上，那她又怎可帶著這個頭銜做出有損他、有損新羅的事情來“我不愛湊這些熱鬨，但是我們持的是新羅節杖，不能由著我。明日你與陛下彙報完，早早來尋我如何？”
成寅頷首，眼裡卻閃著一絲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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