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春年紀小，正是童言無忌的時候，因此雖然看出那中年男子來曆不凡，卻還是直言不諱的道“如今，災民最大的問題，就是缺少禦寒的衣物、被褥和藥材。食物問題雖然目前有所緩解，但也是靠著京城裡的好心人同官府一起出力。個人的力量終究還是有限，像林姐姐的田莊，儲存的糧食全部拿出來，也隻能再多撐個幾日，畢竟無法持久。所以若是無法儘快安置這些災民，準備充足的糧食也是應有之義。”
那中年男子道“可適才幾位姑娘也說了，朝廷如今到處都是用錢的地方，巧婦難為無米之炊，能分配到這些災民身上的物資甚是有限。更何況如今物價飛漲，平日裡花一份銀錢就能買到的物資，現在起碼要翻上個幾倍。就算朝廷想方設法湊出賑災的銀兩，也無法買到充足的物資。這又應該如何應對？”
探春秀眉一揚，道“京城裡那麼多豪商巨賈，日常庫房裡的食品、衣物、藥材等都堆積如山。如今見到災民有難，不僅不伸出援手，反而還囤積居奇、從中取利，實在可惡至極。要我說，朝廷就該想辦法先從這些人的手中調撥物資，先救濟了這些可憐的災民再說。”
那中年男子忍不住微微一笑，道“你一個小姑娘，倒頗有些殺伐決斷的能力。隻是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朝廷也不能為所欲為。雖說那些富商囤積居奇其心可誅，但東西的確是他們自己的私產。若是朝廷不分青紅皂白的強奪了去，豈非同山野中的強盜路匪彆無二致。如此一來，朝廷的威信何存？”
“這……”
探春剛才說的痛快，可是現在聽中年男子說出了這樣做的弊端，仔細想想。若是每個人都無法確定自己能保住自己的合法產業，的確會對朝廷的威信帶來相當大的影響，還會引起整個大夏朝的動蕩，不由得麵露難色，無話可答。
黛玉這才道“朝廷自有法度，當然不可任意妄為。但能夠解眼前之困的，也的確隻有那些囤積居奇的商賈。既然不能強行搶奪，何不想辦法讓他們主動捐贈？”
迎春用細若蚊蠅的聲音道“商人逐利，不利用眼下的局麵大肆斂財，已經算他們有點良心了。想要他們主動捐贈物資，卻是談何容易？”
探春也道“就是。災民們已經聚集兩三天了，看了他們的慘狀，隻要是稍微有點良心的人，都會忍不住伸出援手。可是京城裡的那些富商們到現在還是無動於衷，明顯就是打算坐地起價、火中取栗。”
黛玉道“這種事情，自然要有人居中協調，做出表率。不僅僅是城中的那些商賈富戶，就說如同我們這樣的勳貴之家，以及享受朝廷俸祿的各級官吏，隻要是家中有些餘財的，都可以貢獻出自己的一份力量。如此聚少成多，方能解決這些災民的燃眉之急。”
惜春咋舌道“誰能有如此高的威望，讓上自高官勳貴，下到商賈富戶，全都願意捐出自己的錢糧財物？”
迎春和探春則是若有所思，不約而同的道“那還用說，自然是朝廷了。”
中年男子微微點頭，隨後卻又搖頭道“朝廷雖然有足夠的威望，奈何底下的人卻各有各的心思和算盤。據我所知，災情發生的第一天，皇上就已經在朝堂上提議百官儘自己所能救助這些災民，然而應聲者雖多，如今看來，付出實際行動的卻少而又少。”
惜春憤怒的揮了揮小拳頭，道“那他們豈不是抗旨不尊，皇上就不能懲罰他們嗎？”
中年男子失笑道“就算皇上追問起來，朝堂上的百官也各有各的理由。人人都說自己廉潔奉公，兩袖清風，家徒四壁，沒有半點餘財，因此麵對這些可憐的災民，也隻能黯然神傷、無計可施。難不成皇上還能讓皇城司去挨個抄了他們的家，仔細檢點他們究竟有多少財物嗎？”
賈府眾人不由得麵麵相覷。
在他們這些半大孩子的心目中，皇帝本應該是天下間最尊貴、最厲害的人，想做什麼事都能立刻辦到，哪裡會知道真正的皇帝做起事來，也仍然有著諸多的顧慮，掣肘重重？
黛玉又道“百官之中，有人的確是兩袖清風、品性高潔，有的人可就未必了。不過即便這些人都伸出援手，也還是遠遠不夠，畢竟災民所需要的物資，絕大部分還是聚集在那些豪商富賈的手中。在我看來，朝廷倒不如直接頒布公告，號召京城附近的富貴人家有錢捐錢、有物捐物。”
探春皺眉道“連朝堂上的百官，都能頂著皇上的壓力，找出諸多理由推諉。光是一條公告，又能對他們有何約束力，恐怕最後還是白費力氣吧？”
黛玉微笑道“所以在公告中必須要想個法子，將這些有錢人的興趣都勾起來，讓他們不用彆人逼迫，自己就爭著搶著捐贈物資。”
這下，不僅賈府眾人感到不可思議，就連中年男子和跟在他身邊的人，也都個個麵露驚詫之色，對視一眼，都微微搖頭，似乎覺得黛玉太過想當然，想要那些富貴人家主動拿出大筆的錢財來救濟災民，這又談何容易？
黛玉接著又道“商人雖然重利，但也不代表他們就不想要有個好名聲。隻不過自古以來，士農工商，就把商人排在最末一等。所以就算他們家財萬貫，家裡金山銀海，在外麵行走的時候還是多有不便。你們覺得，若是能夠借著此次賑災的機會，將他們的地位稍微往上提一提，這些豪商巨賈，會不會爭著搶著捐贈物資？”
中年男子微微一怔，不由自主的道“若有晉升的機會，天下間的商人自然舍得花錢。隻是朝廷卻不可能因為這點小事，就打破聖人立下的規矩。”
“用不著打破聖人的規矩，隻是給那些出手大方的商賈，一份提高地位和名望的保障罷了。比如說，一塊禦筆親書的褒獎牌匾？”
黛玉狡黠一笑，胸有成竹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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