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昏暗的燈影隨著車輪的滾動而左右搖晃，顯得飄忽不定。馬車穿過一片影影綽綽的小樹林後，穆念慈忽然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疾馳聲。
而隨著地麵的震動越來越響，先於馬匹傳達過來的是一道熟悉的聲音。
“念慈？”楊鐵心望著前方被一小圈微弱燈影籠罩住的馬車，語氣急切地試探詢問。
穆念慈趕忙勒緊韁繩，高聲應道“爹，是我。”
楊鐵心聞言，一直懸著的心這才稍稍一鬆，驅馬上前幾步靠近馬車。
見穆念慈安然無恙後，嘴唇微微動了動，欲要張嘴說些什麼，但話到嘴邊又不知該如何表達，最後隻道了句“嗯，回吧”，然後便不再多言其他，隻默默地調轉馬頭，跟在了馬車後麵。
穆念慈看著他沉默的背影，心中知曉她和英姐兒遲遲沒有回家，定然讓家裡人擔心了
她在心裡微歎一聲後，再次揮動馬鞭，驅動馬車往家的方向疾駛而去。
呼吸著冷冽的空氣，不一會兒的功夫幾人就到了家中。
穆念慈將英姐兒小心地抱進屋裡，放在爐火邊，然後又馬不停蹄地將馬車裡的東西全部卸了下來。
李萍和包惜弱一直守在爐邊焦急地等著，見兩人安全歸家，李萍臉上的憂慮褪去，連忙快步走進廚房去端鍋裡用灶膛餘火渣子溫著著的飯菜。
包惜弱摸了摸英姐兒冰涼的小手，起身將爐子另一邊還冒著熱氣的薑湯端過來放在英姐兒跟前，語氣關切道“英姐兒，快，喝了暖暖身子。”
“嗯，知道了嬸嬸”英姐兒乖巧地應了一聲，她看著包惜弱高高隆起的大肚子，就像看一個易碎的珍貴瓷器般謹慎，指著還有餘溫的椅子道“嬸嬸，你肚子裡有小弟弟，你坐。”
“好，嬸嬸坐。”包惜弱伸手摸了摸英姐兒的頭，笑的一臉慈愛，眼神中滿是溫柔。
這時，端著盤子從廚房出來的李萍見穆念慈還在院子裡忙活，邊往堂屋走邊高聲招呼“念慈，彆忙了，快來吃飯！”
穆念慈聞言，回應道“欸，來了。”
她幾下將馬車推進門口的車棚裡，然後匆匆進了堂屋。
用完飯，穆念慈和幾位長輩打過招呼，便回到自己房間開始每日雷打不動兩個時辰的睡前運功。
節前的時光轉瞬即逝，小年後，沒過上幾日，便迎來了年節。
爆竹聲此起彼伏，震耳欲聾，家家戶戶的上空都悠悠飄散著食物的香氣。
村裡小孩兒充滿歡樂的嬉鬨聲接連不斷，他們成群結隊地在村裡晃悠，在每家門口聞肉香，還爭相猜測這家做的究竟是什麼美味菜肴。
這是他們除了放炮仗之外的又一項獨特樂趣。
他們不覺得這麼做丟人，因為當他們一會兒回到家中，也定會有烹飪好的肉食等待著他們食用。
而大人們也都知曉這一點，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裡，荷塘村就算是再貧苦的人家，也會竭儘全力早早備上一些葷腥，好讓自家孩子能過過嘴癮，不至於讓孩子在這天連出門玩耍的底氣都欠缺……
除夕下午申時末，院子裡，穆念慈把包惜弱剪窗花剩下的紅綠紙張裁剪成形狀各異的紙條，然後用漿糊粘貼在院子中央的“搖錢樹”上。
這棵搖錢樹是穆念慈從外麵林子裡精心挑選的一棵形狀端正、枝條繁茂的小樟樹。在前兩天特意選了個黃道吉日栽在了院子裡，就是專為了今日所用。
當她將所有紙條貼完，正準備往樹上掛紙疊的小燈籠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嘰嘰喳喳的聲音由遠及近，她一聽便知是小孩子隊伍過來了。
她放下手裡的活計，從裡屋裡端出一碟子乾果、飴糖之類的零嘴兒，在小孩子到門前玩耍的時候，將其分發給他們。
這些東西她買的數量頗多，但家裡消耗的卻很少，若是放的時間久了難免會發黴變質，而分給同村的小孩子，則可以收獲多份純粹的快樂。
她也曾經有過天真無邪的孩子時期，知曉孩子們對於零嘴那的喜愛程度。
分發結束，有的小孩子得到了幾塊香甜可口的飴糖，有的則得到了一把乾果，但無論他們拿到的是什麼，臉上都洋溢著無比開心的笑容。
因為就算是在過節期間，除了在親戚家裡，再沒有其他人願意如此慷慨地給他們零嘴兒。
他們沒想到突然有大人會如此大方，一大碟子的果子就這樣隨隨便便就給了他們！
真是太闊綽了！
有孩子在心裡由衷地感歎著，同時，對穆念慈投去了滿是羨慕和敬仰的目光。
當大人真好，他們真想快些長大啊！
穆念慈留意到這群小孩子的目光，有些忍俊不禁，笑道“好了，你們去玩吧，我就不打擾了。”
說完，又對著混在人群中的英姐兒道“再和小夥伴兒玩一會兒就得回家啊。”
英姐兒的腮幫子鼓鼓囊囊的，像隻小鬆鼠，語音含糊不清道“知道了，姐姐。”
晚上，一家人吃過年夜飯後，聚在爐火旁，喝著小酒，偶爾拿起一顆烤熟的乾果放入口中，打發著時間等著守歲。
不過，守歲的隊伍裡並不包含包惜弱和英姐兒。
前者是因為處在孕晚期，身子沉重，不能太過勞累，又加上楊康沒有回來一起過年，心裡難免有些低落，便早早回了房間休息。
至於後者，則是因為年紀尚小，困意難耐。
在爐火的不斷閃爍中，這一年最後的幾個時辰悄然逝去，時間到達零點整，村裡一年一度的銅鑼報曉聲準時響起。
緊跟著銅鑼聲的是霹靂巴拉的爆竹聲，這聲音格外響亮，好似將冬日裡的冷意都擊碎了幾分。
當爆竹聲漸漸褪去，眾人便準備回房休息。
明日是大年初一，因為楊鐵心在村裡一向樂善好施，有一些威望，明日定會有人上門拜訪。
再熬夜下去，明日的精神頭兒可能無法跟得上。
然而，在眾人剛起身之際，穆念慈突然聽到裡屋裡傳出一陣細微的呻吟聲，不由心中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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