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終在一家茶肆前站定。
這是一家非常不起眼的素茶茶肆,店裡幾乎沒什麼人,門前隻有一個垂髫女童拿著樹枝在地上畫字,見有人走到跟前,她晃悠悠抬起了小腦袋。
李停雲見她一雙眼眸很是清亮,羽睫上下撲閃,隻是大張著嘴巴,卻不會說話,喉嚨裡發出“啊啊”“唔唔”的奇怪聲音。
“是個啞巴?”
李停雲道了聲“算了”,再找個彆的地方去,不料,女童突然拽住他手腕上綁著的衣帶一角,愣是給他拽脫了。
梅時雨走過來,剛好瞧見這一幕,看著那根曾經纏在自己腰間的衣帶,竟然被徒弟貼身收著,不禁有幾分詫異,“你留著這個做什麼?不能用了,還不丟掉。”
李停雲從女童手中拿回衣帶,重新纏在手腕上,並且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袖子太寬了,不方便,我就用它綁著,不算沒用。”
這時,茶肆中走出一個腰背佝僂的老頭子,手腳利落地撐住兩扇顫顫巍巍快要倒塌的柴門,招呼道“幾位客官,醜時就要到了,你們不如先進來湊合一晚,明天午時再上路?”
一老一少眼巴巴望著他們,好不容易才盼來的“生意”,當然不能就這麼放過,女童雖然不會說話,卻知道見人就笑,尤其是對著好看的人笑。
梅時雨就這麼被她燦爛又可愛的傻笑拽住了。
忍不住抬手撫摸她溜圓的腦袋。
李停雲抱臂倚住門樘,想起初見時,他也是這麼揉著自己的腦袋,張口就來“師尊,你這麼喜歡小孩兒,乾脆自己去生一個唄。”
梅時雨聞言,動作一滯,不悅道“你又在胡說些什麼。”
“哈哈……我什麼都沒說啊。”
李停雲雙手一攤,轉身就大咧咧地走進茶肆,“老頭兒,上四份茶食,都得是最好、最貴的那種!”
遲來的王伍也跟著他踏進門檻,“我們就仨人,為什麼要四份兒?”
“哦,忘了還有你。老頭,我們要五份!”
李停雲坐在年久包漿的八仙桌前,桌上沒擦乾淨的茶漬用袖子一抹也就是了。不乾不淨沒那麼多講究。
“不,要六份。”
外麵又傳來一道清朗的聲音。
梅時雨此時還站在門口,視線從女童頸間那道刺眼的紅線上移開,落在尾隨他們而來的不速之客身上。
眉頭緊蹙。
正是這個人,自他們進入榷場之後,就一直跟著他們。
如影隨形,不知是敵是友。
來人與梅時雨擦肩而過,身上散出一股試探的氣息,侵略性極強,就連不諳世事的女童也感到不舒服,牽著梅時雨的衣角,瑟縮在他身後。
李停雲撐著下頜,看向這位路人甲,替他提醒剛進到後廚忙活的老人“現在要六份!來新客了。”
路人甲臉上戴著半片儺麵,遮住了陣容,但是好巧,這一半麵具正是從李停雲扔掉的那張儺麵上取下來的。
李停雲見他朝自己走來,卻沒有走到近前,而是拐到另一張空桌落座,這之後,就再也沒有鬨出過什麼動靜。
心有所感,李停雲已經猜出了他是誰。
四目相對,那人朝他微微頷首。
朱雀城,夏長風。
李停雲一笑了之,心道旺財狗腿跑得挺快,辦事效率是真的高。
隻不過……
梅時雨牽著女童走入茶肆中,氣氛登時緊張起來。
就在這時,外出到茶肆周圍巡視一圈的王伍走了回來,他腦子缺根筋,沒察覺有古怪,竹筒倒豆子似的,說了一大堆。
都是些有的沒的,正好把緊張的氛圍掩蓋了過去。
王伍道“難怪這素茶肆生意不好,旁邊好幾家都是開‘葷’場子的!就連說書的館子裡唱的都是淫詞豔曲,這群死鬼真他媽會玩兒!那小娘子的嗓音喲,我骨頭都快聽酥了,你們要不去也去看看?說不定就想換個地方喝茶休息了……”
“不去。”
李停雲簡單兩個字終結他的躍躍欲試。
王伍興致缺缺地坐在桌前。
等到素食茶點端上桌,梅時雨忽然指著女童脖子上的紅線,問老者道“老伯,這孩子頸間為何要戴一根紅線?”
駝背老人歎息道“這娃娃啊,生前是用砍柴刀自己剌斷脖子的,魂魄離體之後自個兒就戴著圈紅線,我也說不清到底是什麼原因。”
梅時雨見這女童不過五六歲的樣子,便問道“她這麼小,怎會用柴刀自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