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牘上寫不了太多的字,但玄聿至少有三件事要告訴司無邪
其一,司無憂偷跑出去,不知去向;
其二,旺財把判官崔玨惹急眼了,要結梁子;
其三,太極殿殿主此刻就在榷場,極端危險。
玄聿儘可能寫得簡潔明了,旺財偷偷看了一眼,道“這跟我主人有什麼關係?乾嘛要告訴司無邪他在地界呢?這不是多此一舉嗎?”
玄聿卻道“是嗎?多此一舉?目前看來,你們殿主身在榷場,與司無憂失蹤這件事,的確是沒什麼關係的,但是……”
旺財不明所以,“但是什麼?”
玄聿沒有正麵回答他,忽有一計浮上心頭。
他從高高的房簷上探出頭去,指著樓下燈火闌珊處一團黑漆漆的影子,問道“你看那是什麼東西?”
旺財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無奈他是個不爭氣的,身在高處俯瞰下方,竟覺得有些眩暈,更彆說看清楚下麵是什麼東西了。
他隻看了一眼就轉過頭去,捂著眼睛道“不知道,我不知道那是什麼。”
玄聿道“那你下去探探清楚,再回來告訴我。”
旺財指了指自己,“我?我嗎?你要我去?!”
他小聲嘀咕道“還是你自己去好了,我可不像你那麼身輕如燕。”
玄聿什麼都沒說,“噌”的一下亮出貓爪,尖銳而又直白。
旺財擦了擦額頭那滴冷汗,轉瞬間就不見了人影,隻剩下一陣微風。
玄聿之前曾見旺財逃跑時遊刃有餘,獬豸獸無論如何都追不上他,想必他那套步法十分厲害,這一去一回對他來說應該小菜一碟。
果不其然,懶狗很快就回來了,對他道“那是一個小攤子,上麵擺了些五花八門的麵具。”
玄聿問道“那具體是些什麼麵具,上麵畫的是什麼圖案?”
旺財愣道“我怎麼知道?我又沒看那麼細致。”
玄聿道“那你再去看一眼,這回記得要看細致些。”
又等了片刻,狗子回來了,道“大部分都是儺戲麵具,神啊鬼啊巫師啊什麼的,又醜又難看,其餘還有一些常見的動物麵具……”
說著他就從身後掏出一張小狗麵具,舉在手裡晃了晃,麵具雕得活靈活現栩栩如生,他卻非要多嘴問一句“你說它可愛還是我可愛?”
並自問自答道“一定是我最可愛了,對不對?哈哈哈!”
玄聿沒有搭理他,不過打心底裡覺得,果然還是這隻會說會笑、還會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狗子是最可愛的,他一把打掉旺財將要把麵具戴臉上的右手,冷聲道“不要手賤,這東西很邪門兒,你把它放回原處。”
旺財從命,專門跑一趟放好,又跑了回來。
玄聿說道“對了,剛才那麵具是什麼材質?”
旺財回道“不知道……不是,你怎麼不早點問我,我好仔細摸摸看啊!”
玄聿心道,不論早說晚說,你這隻粗心大意的蠢狗,都不會有那份細致的心思的,所以,才要給你上這一課。
玄聿麵無表情道“那你再去看一眼。”
旺財的嘴巴已經撅得能掛三把油壺了。
他撅著嘴,又是一去一回,回來道“好像是什麼動物的皮毛做成的,我的媽呀,不會是狗皮吧?!”
狗子渾身一抖,抖落一地雞皮疙瘩。
“哦,原來如此。”玄聿一點也不驚訝,旋即又拋出最後一個問題“那個攤子上一共有多少張麵具?”
旺財“……”
來回跑了好幾遭,就算是飛毛腿也受不住,狗子終於撂攤子不乾了。
他坐在玄聿身邊,轉頭道“你莫不是成心消遣我?”
玄聿經常跟旺財廝混在一起,自然知道狗是一種很單純的動物,如果你半夜尿急,不小心踩了他一腳,那麼他就會以為你是專門摸黑起床踩他一腳的。
“消遣你?”玄聿嗬笑一聲,“分明是你自己辦事不周全,活該跑斷腿。”
旺財這才聽出他的弦外之音,“……原來你擱這兒點我呢?”
玄聿在他麵前舉起雲嵐宗用來傳遞消息的木牘,問道“那現在,你知道什麼叫作‘周全’了嗎?事無巨細,都很重要。有些消息,也許你覺得不需要明說,可一旦稀裡糊塗辦壞了事,豈不遭殃。”
旺財眼見那片木牘上憑空多出了幾行字跡,伸手過去搶奪,“來消息了!”
玄聿比他快一步收手,不給他看,自己先從頭到尾瞟了幾眼,臉色發生了微妙的變化。
旺財眼疾手快,非要搶著看一眼不可,卻次次撲了個空,不禁微微惱怒道“乾嘛不讓我看啊?有什麼事情非要瞞著我?”
玄聿說道“不給看就是不給看,不讓你知道就是不讓你知道,少問為什麼,問就是沒有理由。”
他用手指勾著木牘頂端的鎖扣轉了幾圈,重新掛在腰間,木牘上的字跡已經消失不見了,也便不怕蠢狗“偷襲”。
旺財幽幽道“其實就在剛剛,我嗅到了狐妖的味道。你不告訴我司無邪給你回了什麼消息,我就不告訴你那股妖氣的源頭在哪裡,偏不讓你快點找到司無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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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聿指了指腳下的琉璃瓦,毫不意外地問道“就在這座花樓裡,是嗎?”
旺財一驚,忽覺他實在詐自己,便撒謊道“才不是!你彆瞎猜。”
玄聿一巴掌打歪他的狗頭,“就憑你,還想騙我?你方才順著這座樓閣登高爬低,飛簷走壁,除此之外就沒去過彆的地方。既然你聞到了狐妖的味道,那就說明,司無憂就在附近。”
旺財哼哼唧唧道“好吧,我瞞不過你。但我求求你了,你就告訴我你剛才在木牘上看到了什麼字吧!”
“你知道的,我好奇心重得很,要麼你從一開始就彆讓我知道,要麼你就從頭到尾都不要瞞著我。”
“否則我一天不知道真相,就一天不得安生,一個時辰不知道真相,就一個時辰渾身難受,我感覺有無數的小蟲子在我身上亂爬……”
旺財抓住他的手臂,在他身上蹭啊蹭,尾巴搖啊搖,“啊,貓兒,你就告訴我吧,求你了。”
玄聿推開他的腦袋,“好奇心害死狗,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
其實,他並沒有什麼事情非要瞞著狗子,隻不過,這條蠢狗的背後,是太極殿,而他的主人,正是李停雲,那就不得不瞞著了。
因為司無邪回複給他的消息隻有一個,就是要他儘快找到司無憂,千萬不要讓這隻愚蠢的狐狸撞上太極殿殿主。
她是爐鼎之體。
一旦被李停雲逮到,後果不堪設想。
玄聿跟司無邪兄妹倆生活了這麼多年,從來都不清楚司無憂的體質有多特殊,隻是從司無邪對她的緊張程度中窺知一二,隱隱察覺他這個妹妹可能天生就是個大麻煩。
卻不知她竟是爐鼎之身。
也難怪,司無邪對她的護佑有時總會顯得那麼“極端”。
司無邪深知,九尾狐族後裔,若想真正成為大妖,就必須度過九重劫難,其中必有一重情劫——他最怕的就是司無憂攤上這個事兒!
狐族多女子,而且個個都是絕代佳人,天生就長一張禍國殃民的臉。俗話說自古紅顏多薄命,長得太好看的女人,總是擺脫不了情關難過的宿命。對於她們來說,情劫就是死劫,甚至比死劫更可怕。
以司無邪對自己親妹妹的了解,她要是趕上曆情劫,不用問,必死無疑!
他倆的親娘,就是懷著身孕,生產那天,死在了情郎的手上。
他倆的親爹,雲嵐宗宗主雲鬆鶴,花花公子風流成性,親手挖了她的妖丹。
九尾狐族死於情劫的一抓一大把,比被情人挖妖丹死得還慘的,也是大有人在。如果她們一族有族譜、有祖訓的話,一定得這麼寫為情而始,為情而困,為情而終。
司無邪是個異類,也是個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