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動靜,梅時雨蹲在李停雲身邊,伸出一根手指頭,戳了戳他臟兮兮的臉蛋。
方才他“呸”的一聲,實在是中氣十足,梅時雨還以為他好得很,有幸免遭於毒手。
“小朋友,你沒事吧?沒事就起來走兩步!你家在哪裡?我送你回家,好嗎?”
說著,梅時雨就用自己乾乾淨淨的一雙手,給這個素不相識的、蓬頭垢麵的小孩兒擦臉。
又看到他身上也是臟得沒邊,比自己見過的無父無母、流浪街頭的小乞丐還要可憐。
免不了心生憐憫。
乾脆上手,打算把他拉起來。
一拽胳膊,才發現他胳膊軟綿綿的,手腕扭曲到不可思議的程度,一摸前胸,摸到一截一截的斷骨,橫插豎立,指不定內臟都戳破了。
“你……”梅時雨駭然,不敢再碰他。
一直沒聽到他開口說話,眼珠子倒是直愣愣地盯著自己,連眼皮都沒有再眨一下,怕不是已經……梅時雨手伸到一半,李停雲突然動了。
他拚儘最後的力氣,一個翻身,“啪唧”把臉埋進土裡,悶聲大喊“我不認識你!也不用你管!你快走吧!不要看我!不要管我!!!”
他在咆哮,在尖叫,在學蟲子亂爬。
他在做一些梅時雨根本看不懂的行為。
“小朋友,我不是壞人。”又不能貿然拉他起來,梅時雨隻好跟他說說話,哄哄他“你好像受了很重的傷,可以跟我說說,是怎麼受的傷嗎?”
“這麼重的傷,不醫治可不行。骨頭碎成那樣,一定很疼吧?相信我,我幫你看一下,說不定能治好你呢?傷治好了,就不會那麼疼了。你難道不怕疼嗎?”
“……我可以碰你嗎?”
“我要碰你了。”
梅時雨不由分說把他從泥地裡薅起來。
無論李停雲怎樣大喊大叫著“彆碰我”,聲音淒厲而又嘶啞,每一根頭發絲兒都在表示抗拒,梅時雨也充耳不聞,更不嫌他又臟又臭,直接把他打橫抱起,周身釋放出純澈澄淨的靈息,為他療傷。
李停雲瞬間啞巴了。
被擁入懷中的刹那,風斂天香。
不再撲騰,也不再吵鬨,心裡鑼鼓喧天,鞭炮齊鳴,身體劇烈顫抖,哆嗦戰栗。
他是如此近距離地嗅到了一段冰天雪地裡悄然盛放的梅花冷香。
從此刻進骨骼、血肉與靈魂。
永世不忘。
空曠寂寥的夜色中,倆人周遭浮散著淡藍色的光暈,靜謐而又柔和。
李停雲覺得自己好像被包裹在透光的蛋殼裡。
這種奇妙的錯覺讓他感到從未有過的安心。
但這種“安心”的感覺又讓他異常不適應。
渾身抖得厲害。
他長期處在提心吊膽的狀態,早就過慣了前狼後虎、四麵楚歌的日子。
他像叢林中的獵豹一樣敏銳警覺,最擅長奔跑、狩獵、反擊與偷襲。
他可以隨機應變,可以破釜沉舟,甚至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去做些什麼驚天動地的事情!
但他唯獨安不下心來。
麵對他人的“庇護”,反而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梅時雨不得不緊緊摟著他顫抖的身體。
安慰他說“彆怕,有我在。”
“雖然我不懂行醫用藥,但我保證,一定把你身上的傷全都治好。”
“你想知道為什麼嗎?你不說話,看來是不想知道了。”
“沒關係,就算你想知道,我也不告訴你……說了你又不懂。”
“還是說點有趣的吧。我給你講個笑話,你聽嗎?”
“不好不好,我講不了這個,一個字也說不出口,我會先笑死的。”
他現在就已經很想笑了。
但他死活忍住,“要不我給你說段道情……唉,你好歹,理我一下啊?”
李停雲終於舍得哼唧一聲“道士哥哥,你話真密啊。”
他本不想弄臟梅時雨那身月牙白的衣裳,一開始極力遠離,奈何被摟得太緊,掙脫不開,就從了,反正臟都臟了,他再靠近一點,也沒什麼吧?於是他“從心”地往人家懷裡拱了拱。
聽到李停雲開口,梅時雨方才鬆了一口氣。
不是他話太密,而是他故意的。
他故意在逗小朋友說話,以此轉移他的注意力,好讓他不那麼痛苦。
梅時雨以為,李停雲是因為太疼了,才抖成那個鬼樣子。
他抱著小朋友,找了塊空地坐下,背靠橫倒的樹樁,稍作休息——這小孩兒還挺重的,大概是個特彆能吃的胖小子,胳膊腿屁股上全是肉,一抓一大把,不像沒有爹娘養育的孤兒。
梅時雨源源不斷往外發散著靈息,辛苦修來的功力就像不要錢似的。
李停雲在他懷裡換了個舒服的姿勢,小短腿一跨就跨坐在他身上,把臟得看不出原樣的臉埋在他的胸口,問道“道士哥哥,你為什麼不說話了?其實我還挺想知道的。”
“嗯?”梅時雨正在專心致誌捏他屁股,沒辦法,手感真的挺不錯,“你想知道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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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停雲迷迷糊糊道“想知道,為什麼會這麼舒服……在你身邊,好像哪裡都不疼了。”
“說了你也不一定聽得懂。”
“但我想聽你說話。”
“因為,我是塊石頭。”
“你是石頭變的?”
“可以這麼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