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國生還是披著那件灰褐色的大衣，帶著那一柄黑框眼鏡。他的目光幾乎沒有在這個地下彆墅中停留，雙眼直接釘在了梯子上的林白青身上。
“所以……果然是你，你還活著……”
林白青在梯子上平淡地回敬著賀國生的目光，身子微微前傾，扯起嘴角，露出一個平和的微笑
“賀隊居然還能記得我……我們那次見麵是在……”
“十年前。”
“對，十年前，月動當天。當時的天色，我記得還挺明亮的。”
月動當天……
賀國生的思緒瞬間回到那一個猙獰可怖的晚上。
……
十年前，月動之夜。
化工廠的火焰在身後熊熊燃燒，高高的煙塔掛在線纜上搖搖欲墜，下麵就是危險化學品的存放倉庫，火焰在四處蔓延，整個園區隨時都有可能發生爆炸。
周圍一片狼藉，到處都是倒塌的房屋，灰塵和血跡混合在一起，在地上變成一道道猩紅的泥漿。
賀國生抱著懷裡的小男孩，正拚命向廠區外跑去。
賀國生滿頭大汗，眼中布滿血絲，他親眼看到了幾名工人在逃跑的時候被一道鋼纜斬成兩段，也看到幾個人在倒塌的房屋裡氣絕身亡。
懷裡的小男孩剛剛失去了父母，他現在緊閉雙眼，臉上都是灰塵，呼吸微弱。
快跑出去了，隻要出了廠區，到了空曠地帶，就安全了！
周圍響起了一連串爆炸聲，賀國生清楚，這個園區撐不了多久了，也許裡麵還有人沒能跑出去，但是現在已經顧不了那麼多了。
“叔叔，救救我和爸爸媽媽！”
一聲孩童的呼喊瞬間扯住了賀國生的腳步。
賀國生連忙回頭，隻見到一個塌了一半的廠房，一隻纖弱的手臂從廢墟中探出，正在無助地向賀國生揮著手。
是個孩子！
賀國生心頭驟然一緊。
園區的煙塔轟然落下，一片火焰猛然躍起，灼灼氣浪從園區內蕩出，吹的賀國生睜不開眼。
爆炸聲接踵而至。
要救嗎？
不救的話，他幾乎必死無疑。
但是救的話，現在懷裡的孩子就有危險，時間也不一定來得及。
賀國生心中一陣掙紮，最後心如刀割地決絕轉身，抱著懷裡的孩子向著廠區外跑去。
“叔叔，救我……”
聽著身後孩子絕望的呼救聲，賀國生心如刀絞。
對不起……
身後的爆炸聲越來越響，幾秒鐘的功夫，火焰便吞噬了孩子所在的建築，火舌在賀國生身後不斷追趕，賀國生千鈞一發之際，終於成功帶著懷裡的孩子跑出廠區。
整個化工廠隨即在連續不斷的爆炸和震顫中化為了一片廢墟。
賀國生口鼻都如同烈焰烤炙，頹然坐在地上，懷裡的孩子也終於睜開了眼睛。
“叔叔……”
望著懷裡轉醒的孩子，賀國生緊繃的情緒終於有了一絲寬慰。他這才發現，自己雙眼滿是淚花，喉頭如同梗了一塊重物，取不出放不下，張開嘴，呼吸中都感受著一股濃厚的絕望。
“你醒了……你叫什麼名字……”
“徐嵐……”
……
那個晚上，是賀國生的噩夢。
賀國生的思緒沉浸在那一晚久久不能釋懷，直到聽到林白青的疑問
“不過，你當時應該並沒有見過我，你怎麼能認出來，我就是當年被壓住的那個孩子？”
“也許是直覺吧。”
林白青輕輕點頭，似乎在好好揣摩著賀國生的答案
“直覺？這不是一個讓我信服的解釋，不過無所謂了。”
賀國生眉頭微皺，沉思許久，終於問出了那個困擾他的問題
“你……那晚上是怎麼從化工廠逃離的？”
林白青依樣畫葫蘆
“也許是命運吧。”
命運？同樣是一個模糊其詞的答案。
看來兩個人都有著什麼還不願意告知的秘密，但是兩個人都默契地沒有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