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的夜晚像一塊冷卻的鋼板，堅硬、冰冷、難以捉摸。我站在地鐵站的月台上，耳邊是嘈雜的人聲和軌道上傳來的隱隱震動。張晨，這個名字最近在我的腦海中像警報一樣響起，一次比一次更刺耳。我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那個熟悉的自己開始變得陌生，甚至讓我感到害怕。
車廂裡滿是陌生的麵孔，他們的眼神空洞，嘴唇微微顫動，卻不發出聲音。或者說，他們是在說話，但我無法聽見。我下意識地看向車廂的一角，那裡的座位上坐著一個低頭擺弄手機的年輕人。他的動作看似平常，但我卻覺得他的一舉一動帶著某種說不出的不安。
他抬頭瞥了我一眼，那一瞬間，我幾乎可以確定，他的臉和李明重疊了。可是，他又迅速低下頭，像是害怕被發現。我愣住了，緊緊攥著手中的扶杆，試圖確認自己沒有看錯。然而，當我再看過去時，他的模樣已經完全變了。
“你還好嗎？”車廂另一頭，一個溫和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頭，看見一個穿著便裝的中年男人正看著我。他的臉上掛著禮貌的微笑，但那種笑容卻讓我有些不安。我點了點頭，試圖敷衍過去，但他的眼神卻像針一樣紮進我的意識。
“你看起來……有點焦慮。”他的話語像是經過深思熟慮，仿佛早就知道我的處境。我想解釋，但又覺得沒有必要。
地鐵在下一個站台停下，人群迅速地湧上湧下，空氣中彌漫著壓抑的氣息。我注意到一名穿著風衣的男子，他始終站在門邊，低頭看著地麵。他的存在很平常，卻讓我感到一種莫名的威脅。
那種威脅感讓我回想起和李明的爭執。那天的對話依舊清晰，我甚至能聽到李明聲音中的顫抖和憤怒。他說我是一個“活在自己世界裡”的人，說我已經無法再理解正常人的情感。或許他說得對，因為從那天起，我發現自己開始漸漸無法分辨真實與虛幻。
身邊的乘客臉龐開始變得模糊，他們的嘴唇開合，聲音卻無法傳達到我的耳中。我看到車窗的玻璃上映出了一張張陌生而扭曲的麵孔，它們擠在一起，笑得詭異。我的頭開始劇烈地疼痛，車廂裡的燈光變得越來越刺眼，甚至讓我無法看清自己的手掌。
當我終於到達目的地時，我發現地鐵站的標牌被人塗得亂七八糟，上麵的字跡已經看不清楚。我站在月台上，想要確認這是哪裡，但周圍的一切都變得不合邏輯。廣播裡傳來含混不清的播報聲，而眼前的景象像是從某個荒誕的夢境中切換出來。
“張晨。”耳邊的聲音再度響起，我猛地回頭，卻發現身後空無一人。那聲音仿佛從地底深處傳來，又像是從我自己的腦海中鑽出。我無法確認它的來源，但它卻讓我感到一種熟悉的恐懼。
“你在逃避什麼？”那聲音低沉而冰冷，像是在質問我，又像是在和我對話。我試圖回答，但喉嚨裡像是被堵住了，發不出任何聲音。
忽然，地鐵的軌道上傳來沉重的聲響，一輛列車正緩緩駛入站台。我下意識地抬頭，卻發現車頭的玻璃窗上貼著一張奇怪的照片。照片上是我的臉，但那張臉卻布滿了裂紋，像是一塊破碎的鏡子。
列車停下後，車門緩緩打開，我看到車廂裡沒有一個乘客，隻有一把空椅子擺在正中央。我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邁出了腳步，走進了那個詭異的空間。當車門關上的那一刻，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李明的聲音，他用一種疲憊的語氣說“張晨，你到底想要什麼？”
我無法回答，也不知道答案。但我知道，從這一刻起，我再也無法回頭了。
車廂開始緩緩移動，發出低沉的轟鳴聲。車窗外漆黑一片，隻有偶爾掠過的閃光燈讓我能分辨出列車還在前行。坐在那張椅子上，我感到一陣莫名的疲憊，這種疲憊不像是身體的，更像是精神深處某種被抽空的感覺。
“你還記得你是誰嗎？”一個聲音再次響起，清晰得如同就在耳邊。
我猛地抬頭，發現對麵的座位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他穿著和我一模一樣的衣服，臉上帶著我熟悉的表情，但那雙眼睛裡卻透露出一種冷漠的審視。他像是在觀察我，又像是在等待我主動開口。
“你是誰？”我開口問道，聲音沙啞得幾乎不像是自己的。
“我是誰？”對方嘴角揚起一抹譏諷的笑容，“這個問題應該是我問你吧。”
我渾身一震，意識到自己的問題荒謬至極。他是誰？我知道他是誰。他就是我，或者說，是某種我試圖隱藏、卻始終無法擺脫的存在。我盯著他，試圖看穿那雙冰冷的眼睛，卻發現他臉上的表情越發模糊，仿佛被周圍的黑暗吞噬。
“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低聲問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憤怒。
“你錯了。”他的語氣不帶一絲情感，“我並不想從你這裡得到什麼。恰恰相反，是你一直在逃避。”
逃避？這個詞讓我感到陌生又熟悉。我試圖反駁，但腦海中卻閃過無數片段，那些片段像是破碎的鏡子，拚湊出一個模糊的真相。我看到自己站在一片荒蕪的廢墟中，李明站在遠處，臉上的表情複雜而矛盾；我看到自己與某個女人爭吵，她的臉龐被淚水模糊；我看到自己站在一個鏡子前，用力揮拳砸碎了自己的倒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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列車漸漸減速，仿佛即將到達某個未知的終點。窗外的黑暗開始變得明亮，我隱約看到一片陌生的景象一座巨大的城市，建築物在燈光的照射下閃爍著詭異的光芒。
“下車吧。”對麵的“我”站起身，朝車門方向走去。他的動作從容而篤定，仿佛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的一切。
我沒有動，隻是冷冷地看著他。他回頭看了我一眼，那一瞬間，我覺得他的表情似乎有了一絲悲憫。
“繼續留在這裡，你隻會迷失得更深。”他說完，消失在打開的車門後。
我猶豫了一會兒，最終還是站起身，走出了車廂。當我的腳踩在站台上時，一陣刺眼的白光從四麵八方照射過來，我下意識地抬起手擋住眼睛，卻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力量正在拉扯我的意識。
光線逐漸變弱，我終於看清了周圍的景象。這是一座空曠的廣場，四周的建築高聳入雲，頂部像是被霧氣籠罩。我走在廣場中央，發現地麵上有一道裂縫，裂縫的儘頭似乎是無儘的深淵。
“你願意跳下去嗎？”那個熟悉的聲音再次出現，語氣中帶著一絲戲謔。
我看向裂縫，發現裡麵竟然映出了一些畫麵——那些畫麵是我曾經的記憶，但它們都以一種扭曲的方式呈現。我看到自己站在教室裡，回答老師的問題；看到李明和我在深夜的街頭爭吵；看到那個女人離開的背影……這些記憶讓我感到痛苦，卻又讓我無法移開視線。
“你害怕麵對它們，但你知道自己彆無選擇。”聲音說道，“承認吧，張晨，你從來都不知道什麼是真實。”
我感到一陣頭暈目眩，雙腳不受控製地向裂縫靠近。就在我即將跌入深淵時，一隻手突然抓住了我，將我猛地拉了回來。我回頭，看到李明站在我身後，他的臉上滿是複雜的表情。
“你不能就這樣放棄自己。”他說道，語氣中帶著些許懇求，“你還有很多問題沒有解開。”
“可是……”我想要解釋，卻發現自己的聲音哽咽了。
“你不需要解釋什麼。”李明拍了拍我的肩膀，“你隻需要記住，你還活著。”
這句話像是一記重錘，敲打著我的靈魂。我深吸了一口氣，回頭看向裂縫，發現那些扭曲的畫麵開始慢慢平靜下來，最終化為一片空白。
“走吧。”李明轉身向遠處的出口走去，他的背影在燈光下顯得格外清晰。我默默地跟在他身後，感覺胸口的壓抑感似乎減輕了一些。
或許，這隻是一個開始。但至少，我已經邁出了第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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