鐘樓的階梯像一條巨龍，盤旋向上，每一級台階都籠罩著濃霧，仿佛一腳踏入便會被吞噬。空氣愈發稀薄，每一步都仿佛耗儘了我全身的力氣，但心中的某種驅動力讓我不能停下。
身後的沙漏開始發出低沉的嗡鳴聲，像是時間在警告我，前方的路充滿未知的危險。腳下的每一塊石板都像是被千萬人的記憶刻畫過，上麵隱隱有浮雕般的痕跡，有的模糊成暗淡的影子，有的清晰到讓我懷疑它們會活過來。
越往上走，霧氣越濃，視線逐漸被切割成細小的碎片。終於，我在一處轉角停下，抬頭時，眼前的景象讓我愣住了。
麵前出現了一麵巨大的鏡子，占據了整個樓道的儘頭。鏡子的邊框嵌滿了銀色的齒輪，像是一個巨大的時鐘在緩慢運轉。而鏡麵卻並非光滑無暇的銀幕，它像一片湖水，在輕微的波動中倒映著我的身影。
可那並不完全是“我”。
鏡子裡的“我”站在那裡，臉上帶著一種詭異的微笑，眼神幽暗，仿佛在嘲弄地審視著我。
“你終於來了。”鏡子裡的“我”開口了，聲音低沉而冷漠。
“你是誰？”我盯著他，心底湧起一陣寒意。
“我是你。”鏡中的影子說，嘴角微微上揚，“隻是，你不願意承認的那部分。”
“你在說什麼？”我試圖讓自己的聲音保持平靜，但喉嚨卻乾澀得像是被沙礫堵住。
“彆裝了。”影子打斷我，“每次你陷入絕境的時候，我就在你心底呐喊。你以為那些突然湧現的憤怒、恐懼、不安是從哪裡來的？它們是‘我’啊，是我在支撐你活下去。”
“你……支撐我？”我忍不住冷笑了一聲，“不，你隻是我的弱點，是我想要擺脫的那部分。”
鏡子裡的影子大笑起來，聲音像是玻璃碎裂般尖銳，“擺脫？你從來沒有真正擺脫過我。每當你試圖逃離，我就在你的夢裡、你的記憶裡、你的每一個選擇裡……告訴我，張晨，你真的知道自己是誰嗎？”
他的質問讓我僵在原地。
我是誰？我以為我早已回答了這個問題。可當那些記憶被沙漏重現，當那些痛苦的碎片如刀刃般劃過我的意識時，我才意識到，或許我從未真正直麵過這個問題。
鏡子裡的影子突然抬起手，像是在向我發出邀請“來吧，靠近我。看看鏡子裡的世界，那才是你真正的全部。”
我的腳不由自主地邁出一步，又一步。鏡麵開始發生奇怪的變化，波動變得劇烈，畫麵從一個人影分裂成了無數的碎片，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場景。
有我小時候在田野中奔跑的畫麵，有在教室角落裡蜷縮的孤獨，有成年後對著電腦屏幕發呆的疲憊，還有……一片純粹的黑暗。
“你看到了嗎？”影子的聲音柔和下來，卻更讓人不寒而栗，“這才是你，完整的你。沒有偽裝，沒有逃避。”
“這些都是過去。”我低聲說道，“我已經放下了。”
“放下？”鏡中的影子發出一聲嗤笑，“你從來沒有放下，隻是學會了掩埋。你以為爬上鐘樓就能找到答案？不，張晨，你是在試圖逃離真實。”
“如果我在逃離，那麼你又在做什麼？”我反問道，努力讓自己的聲音顯得堅定。
鏡子裡的影子愣了一下，隨即笑得更加狂妄“我隻是你的一部分，我根本無法逃離。我隻能跟隨你，成為你無法擺脫的影子。”
“那麼……”我深吸一口氣，“如果我停止逃避，如果我麵對你呢？”
影子的笑聲戛然而止，他的眼神突然變得銳利起來“麵對我？你真的有這個勇氣嗎？”
我沒有回答，而是抬起腳，朝鏡子走近了一步。鏡麵突然開始劇烈震動，仿佛整個鐘樓都在隨之晃動。影子的表情變得驚慌，他不斷後退，卻無法離開鏡麵。
“彆靠近！”他尖叫道，“你會後悔的！”
我沒有停下，直到站在鏡子麵前，抬起手，觸碰到了那冰冷的鏡麵。
一瞬間，世界變得天旋地轉。我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拉入鏡子，眼前的畫麵變得模糊又扭曲。
當我再度站穩時，發現自己置身於一個無儘的空間，四周全是無數的“我”。他們有的在微笑，有的在哭泣，有的在憤怒地咆哮，還有的隻是在茫然地看著我。
“這是……”我愣住了。
“這就是你的內心。”一個聲音說道，這次不再是鏡子裡的影子，而是另一個更低沉、更平靜的聲音。
“我的內心？”我環顧四周，這無數的“我”看得我頭皮發麻。
“是的。”聲音說道，“要想找到自我，你必須接受這些所有的‘你’。不是拋棄，不是對抗，而是融合。”
我的腦海中一片混亂。融合……要接受這些憤怒、痛苦、恐懼，甚至是絕望？
我閉上眼，深吸一口氣，然後緩緩點頭。
“我接受。”
隨著我的回答，無數的“我”突然朝我湧來，像是一片洪流將我吞沒。劇烈的痛苦襲來，每一片記憶、每一種情感都像是化為利刃刺入我的靈魂。
可當一切歸於平靜時，我發現自己站在鐘樓的頂端，頭頂是一片浩瀚的星空。
腳下的鐘樓早已消失，而我的手中，握著那隻從未轉動的風車。
風突然吹來，風車的葉片緩緩轉動了起來，帶著一種輕柔而堅定的節奏。
我看向前方，時間的迷宮終於消失，而屬於我的路，正鋪展在無儘的星光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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