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之罔略顯尷尬,眼珠一轉,發現東西就擺在李坊身側,趕緊裝作若無其事地拿起來。
然後他將目光移轉到李坊門戶大開、散溢著青春氣息的胸脯上。
很快,他就發現自己心中的欲念竟然在飛速消逝,到最後,他隻是如一位醫師般為其上藥綁帶。李之罔有一種哭泣的衝動,些許回憶伴著風聲衝進了他腦海之中。
那是一個終年雪花紛飛的地方,一位與他年歲一般的少女總在特定的時候來找他,少女每次都說同樣的話,因為他一直在練劍,而少女不希望這樣。他看不清少女的樣貌,雪太大,但他總是拗不過少女,每每都是匆匆放下手中劍陪她出去玩樂。
少女家世不俗,雖隻有他二人,但他一直確切地知道在二人不能看到的地方一直有護衛守衛。少女不喜這樣,總想逃脫開,有一次,她終於得償所願,來到一個隻有他和她在的地方。他們沒有生火,相互依偎在對方的懷裡,在情竇初開的年紀,自然坦誠相見。
“好了吧?”
李坊的話一下讓李之罔回轉過來,而那一直待在雪中的無貌少女也已轉身,再是尋覓不得,直到最後,他也不知道她叫什麼,來自何方,與他又是什麼關係。
“應是好了。”
既已回轉現實,也就不要再去看甚虛妄。李之罔卻不知曉,在此後的數千個日子,他偶爾的夢中定會見到此少女,但當他終於回到家鄉,從肉眼中見到她時,早已失去了愛的能力,麵對對方的關懷和咒罵,更多地隻覺得聒噪和想逃離的衝動。
“那我跟你一起過去。”飛速之間,李坊已經把衣裳穿好。
“不用。”李之罔擺擺手,“你隻是敷了藥,還需靜養才可,我尚有些力氣在。”
李坊輕笑聲,極其簡單地扯下對方的遮攔,“你方才為我治傷就不知不覺間吃下朵花,到時候打鬥起來,若沒有我從旁協助,怎麼得行?”
李之罔真不知曉自己治傷時又吃了朵,匆忙看過發現確實如此,不禁眉頭微皺。
李坊繼續道,“再者說了,我去也有不得不如此的理由,非隻為助你。”
李之罔遂也不再堅持,道,“那勞煩李小姐了。”
二人便啟程往冥想室而去。
路上,李坊忽得道,“李兄是哪裡人氏,那日相見時看是從葦羅州過來的。”
“南仙洲人。”李之罔道,“隻是在葦羅州耽誤了近半年,如今要去東仙洲。”
“東仙洲?李兄你沒開玩笑吧。”李坊停下步來,一臉不可置信。
“怎麼了?在下就是要去東仙洲,有何不妥嗎?”
“不是不妥,是不可能。李兄是南洲人,不知曉也是正常。”李坊解釋道,“中洲與東仙洲連接的通道乃是條喚作登仙河的瀑流,隻能乘坐名為逆水行舟的舟船才可上去。但在數千年前,晦朔公主將逆水行舟藏匿,北河公主移來黃沙掩埋登仙河,如今已無人再能登上東仙洲的土地了。”
這與李之罔在方羅城打聽到的消息頗為相似,而且更加清晰透徹,但他猶抱著一絲僥幸,道,“若非親眼見過,我無法相信。”
“你啊,真是執拗。”李坊邊走邊道,“我是華瓊劍派的弟子,曾跟著師尊去過登仙河附近,那時已是親眼見了,黃沙為河,無舟可渡,莫非我還需欺你不成?”
李之罔一時無語,他的僥幸竟就這麼輕而易舉地被擊碎。霎時間,什麼晦朔公主、沈惜時、他的承諾都蕩然無存,原來他為之努力的一切都是無用功。
“兆天年,我被晦朔殿下所救,記憶全無,為報答她的恩情,我成為她麾下的第一位也是唯一一位騎士,決定誓死效忠殿下。”
“在咫尺天涯,我得知殿下一直被宿命所欺。為替殿下清除夢魘,我毅然跳入了逆流河,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都會為殿下謀劃。於是我來到了兆天年。”
“我在死亡的邊緣摸爬滾打,在肮臟的戰爭中艱難苟活,隻為了能活著趕到東仙洲。為了殿下,我放棄了尋找故鄉,放棄了一萬年前尚存的親朋故友,但現在登東洲卻無望,我活著還有什麼用,還有什麼用?!”
李之罔跌跪在地,長久的壓抑終於傾瀉而出。
“你是萬年之前的人?”李坊難以置信,隨後才發覺自己不該在意這個,安慰道,“殿下貴為至尊,既然掩埋了登仙河,肯定是有自己的思量,興許,她已解脫了所謂的宿命。”
說到最後,她自己都不自信起來,既已擺脫,又何需做這畫地為牢之事?
“不,殿下做過祈福,她的宿命在萬年之後才會應驗,如今剛滿一萬之數,殿下定還在等我,但我卻去不了東仙洲了”
“你換個思路。”李坊將李之罔的頭擺正,讓他看著她,“東仙洲除晦朔公主外,還有一位至尊,說不得可以從這上麵尋到些法子。”
“北河公主慕玄機?”
“對,北河公主雖也隱匿,但這數千年來偶爾還能聽聞其下發諭旨,定有侍從在外,你可以從這著手,說不得就能找到登上東仙洲的法子。”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
還是旁觀者清,李之罔陷入太深,一知曉自己無法登上東洲便六神無主,卻多虧了李坊給他指出條明路。
他站將起來,向李坊致謝,道,“多謝李小姐,我才餘生有望,不至於含恨而死。”
“晦朔公主對你真那麼重要嗎?”李坊看李之罔已有所好轉,不禁問道。
“重要。”記憶一下紛緒踏來,讓李之罔不由感歎,“我是無憶之人,忘記前塵一儘事,是殿下救了我,讓我不至於葬身海底,殿下又為我續上斷肢,這等恩情一生難報。”
李坊注意到李之罔的右手乃是儡肢,且樣式古老,與如今的大不相同,此前半信半疑,如今卻是全信了。
她開口道,“那我們繼續走吧,先處理好眼前事你才能去尋找北河公主在外的行走,不是嗎?”
李之罔答應一聲,連忙跟上李坊的步伐。
二人小心翼翼地來到冥想室,發現已空無一人,除何冰三人外,那些隱形生物也蕩然無存,就連王渙回的屍體也消失無蹤。
李坊恨恨道,“這三人,當真可惡,定是用了王渙回的屍體去開啟隱藏空間。”
“就是那個?”
李之罔指向的是冥想室邊緣處的一道黝黑小門,僅能容納孩童通過,而這已是與此前他所見唯一的不同。
“隻能去看看了。”
說罷,二人便向黝黑小門走去。
李之罔忽得抬手止住李坊,道,“你看,小門旁全是濕漉漉的腳痕,興許那些隱形生物就在小門附近等著。”
“還是和之前一樣,用水?”
李坊可是看見了李之罔用王渙回的無頭屍身當做噴水器來使隱形生物顯形的。
“對。”
說罷,二人各舀了些死水潑向小門,卻沒照映出任何一具隱形生物的身形。
見此,李之罔道,“說不得這些隱形生物也進入了小門,不然解釋不通。”
李坊也認可這個觀念,二人又搜集一些死水,便來到小門前。
李之罔試探性地把手放在小門上,頓時感覺到一股強大的吸力,來不及支會李坊半句便被吸入小門中。
一陣如夢似幻的顛簸後,李之罔睜開眼來,發現他來到了一個堆滿頭骨的小屋。
等上一陣,李坊並未出現,看來要麼是對方膽怯,不敢危身,要麼是此空間的入口乃是隨機的,進入的地點各不相同,他更傾向於第二種。
在等候李坊的時間內,李之罔已把屋內打量清楚,乃是洞府主人的豢養之所,豢養的是一些甲殼類的毒物,便放在人頭骨中,隻是在洞府主人離去後,這些毒物久無照料,要麼已被餓死,要麼便吞噬同族,逃匿開來,反正屋內除李之罔外沒有一個活物。
除此外,他注意到這小屋與尋常建築大有不同,便是屋門竟有四道之多。四道門不知通向何處,但為尋到趙素丹,他無法久待不動,便隨意打開一道門,往前走去。
經過一段不長的小道,他來到第二間小屋。與豢養毒物的小屋不同,新進入的小屋光線明亮,一覽之下便見儘全貌竟是一五口之家和睦而居的和諧畫麵。
李之罔眼微眯,在他進來後,這五人竟毫無所動,仍忙著手中活計,似乎如看不見他般。他拔出劍來走上前去,才發現這五人原是木偶所製,隻是雕琢得栩栩如生,粗暼之下竟看不出分毫不同。
既是木偶,李之罔便沒有多管,便去找門,準備直接進入下一間小屋。隻是他將小屋轉了個遍,卻沒找到任何一道門,甚至他進來時的門也消失無蹤。
李之罔自然而然地將目光重新轉回到木偶上,看來想要出去,得從這五具木偶中想法子。
他走到桌子旁坐下,身旁的木偶忽得說話了,“小弟,你回來了,在城裡學習得如何啊?”
這具木偶農婦打扮,是這五人中妻子的身份,正在擺桑弄蠶。
“學得不錯,老師還誇我有天份呢。”李之罔沉思陣,莫非進入下一小屋的關鍵就是與這五具木偶演戲,他遂如此應付道。
“誒,我就知道,打小啊,我就感覺小弟你不一般。”農婦轉過頭來,手自然地放在李之罔臉上,道,“這半年不見,怎覺得小弟比從前還俊了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