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李之罔蘇醒過來後,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毗湘城的蘇府,方削離正侍立在一旁,原來並沒有發生他想象中的回歸途中被獻奉教眾圍追堵截的境況。
他抬抬手示意不用方削離攙扶,自個兒把枕頭立起來靠住說道,“老方,你去找下年錦姐,就說我醒了。”
“好的,罔哥。”方削離應下,又道,“罔哥可要吃點東西,我讓人去做。”
在李之罔再次擺手後,方削離才出門而去。
沒過一會兒,蘇年錦便趕了過來。她讓方削離留在門外,獨自進來,見李之罔氣色不錯,坐在床邊歡喜道,“好弟弟,這次多虧了你,我已聯係上張恨水,他一見到自家兒子的模樣就答應幫我們作證,不日就會召集家族議事,這次定要汝森藥莊大出血。”
李之罔點點頭,覺得終歸是不虛此行,回道,“那吳築妻子呢,賬本拿到沒。”
“拿到了,我給了她筆鏈沫,又保證她平安離開毗湘,她沒有拒絕的理由。”蘇年錦補充道,“這個弱婦人知道自己丈夫身死在外後立刻就如小雞啄米般點頭,真是可笑。”
如此已勝券在握,李之罔便道,“那後麵的事我就不參與了,想來僅憑姐姐一人也可遊刃有餘。隻是姐姐想好怎麼處置張贛和唐禮非沒?”
“想過,等議事結束我便讓張贛回去藥園,不去管他,但唐禮非必須要留在毗湘,這樣張贛如何都不敢造次,更能為我們供藥。”說著,蘇年錦陰沉地笑笑,“而且我覺得這是個插足藥行的好機會,有張贛藥園在外,我家說不得能分上杯羹。”
李之罔微微皺眉,他覺得既然沒有趕儘殺絕還不如得饒人處且饒人,蘇年錦如此欺壓恐是會有些變數。但他又想到如今蘇年錦正誌得意滿,說這些對方不愛聽,便咽下話頭,轉而提起另件事,“姐姐,我離去有個小一旬,那李家李坊小姐可有找過我?”
“有的。”蘇年錦點點頭,臉色變得難看起來,“李坊不僅投遞了幾封信,而且還數次闖進來,沒找到你的身影才罷休,甚至還給我留了封書信,說什麼隻要你回來就立刻通知她。”
“她年紀小,姐姐彆跟她一般計較。”李之罔苦笑聲,賠笑道。
“形勢比人強,我自然是忍下咯,反正不過多賠個笑臉的事。”蘇年錦不無羨慕地道,“如今對方是梵惑道門太上長老的嫡係血脈,我等哪能忤逆,巴結還來不及呢。對了,你與她到底有關係沒,如實招來!”
“這沒有。”李之罔雖然說得有些結巴,但卻很是肯定,“我還是隻把她當妹妹看待,沒一絲褻瀆心思。”
“真的?”蘇年錦眯住眼,有些不信。
“自然。”李之罔猛點頭。
“那你不是一般人,若換做我,怎麼都得順著竿子往上爬。”
“姐姐說笑了,情戀一事怎麼能看對方身世家財,對不對眼應才最重要吧。”
“這你就不懂了。”蘇年錦拿出一副老師的做派,說得頭頭是道,“對不對眼完全可以憑借長久的修養來彌補,就算你如何厭惡對方,也能想出個勉強相處的法子,但這身世家財可是先天所賜,無法以外力左之的,所以啊,若要婚戀,身世家財才是最重要的。”
彆說,李之罔竟覺得還真有些道理,他不禁想知道是什麼促使對方產生了這樣的思想,遂問道,“姐姐的想法與大部分人不同,是何故?”
“世道。”蘇年錦豎起食指,比了個“一”的手勢,“我走南闖北,見到太多荒唐事,知曉王朝已到了崩潰的邊緣,若沒有人依附,這偌大個蘇家怎能在亂世中苟活?彆看天湘州如今尚安穩,不知道何時便像其他地一樣燃起戰火來,我天賦不高,修行多緩慢,隻能以外為援,難以尋己求存。”
麵對蘇年錦掏心掏肺的話,李之罔才終於得理解了她。她不僅僅是湘川鏢局的小掌櫃,更是蘇家日後的家主,從小時候便注定的重擔導致她一直有著慕強的衝動。
“所以啊,弟弟你麵皮不賴,要是修為更高些,更有鏈沫些,姐姐說不得會考慮你呢。”
“姐姐說笑了,我自身難顧,哪能拖累姐姐。”李之罔連連擺手,岔開話題道,“對了,之前姐姐不是說與一位少年郎扯上關係了嗎,如今情況如何。”
蘇年錦嘟嘟嘴,看起來頗為可愛,“他叫於貞,是華瓊劍派下麵一個長老的愛孫,接鏢認識的。我與他通了幾次書信,有些許曖昧,他已邀請我參加下個月的花穀論道,弟弟你去嗎?”
“去唄,剛巧我修行還有甚多不懂,與同齡人聊聊不是壞事。當然,最主要的還是給姐姐把把關,可不能遇人不淑。”
“姐姐的事還輪不到你擔心呢。”蘇年錦笑笑,把被子往上拖了拖,“你的傷已用了上好的藥沫,沒有什麼問題,這段時間多休息,我就先去忙事,有閒再來看你。”
“好,姐姐慢走。”
李之罔待蘇年錦走遠了,才喊方削離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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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方,我有些疲憊,不想動手。我要寫封信,便我說你來寫,到時候投送到李府去,細細聽來”
雖然中間出了張贛的一茬子事,但李之罔並沒有忘記與李坊的約定,而李坊在收到信後,第二日便回信過來,信中的內容自然是想見他一麵。
李之罔沒有拒絕,他的傷雖然需要靜養,但動彈一下也沒有太大地問題。
“罔哥哥,好久不見!”
當李之罔趕到湘江河的時候,看到的是一艘雄偉的大船,李坊正在岸邊向他揮手,周圍還圍了十幾名家丁仆役。
他快步上去,指著帶有李氏家徽的大船笑道,“坊妹妹今天要帶我去哪兒?你在信上可保密得緊。”
李坊麵色一紅,不解釋,拉起李之罔的手便往船上走,“罔哥哥來這麼久,還沒看過湘江美景吧,今日便帶你看看。”
李之罔沒辦法,隻好跟著李坊的步伐,待二人登上船後,剩下的仆役們立刻魚貫而入,很快大船就行駛起來。
“自從回了毗湘後,罔哥哥就沒找過我,莫非是專門躲著我?”
李坊遞上杯熱茶,有些不滿地嘟囔道。
李之罔一直盯著湘江美景,聞言轉頭過去,接過茶淡淡道,“忙,有些事需要處理,自然無法相見。你的事給伯父說了吧,他如何反應?”
“爹爹極為歡喜。”李坊說道,“原來我小時候被強人擄走時,強人已是重傷,很快就不治身亡。當時爹爹恰巧外出看見了我,見我可憐,便把我帶了回來,撫養長大。爹爹的養育之恩我無論如何也償還不完。”
“那你是怎麼考慮的,去梵惑道門還是留在華瓊劍派?”
“去梵惑道門,帶上爹爹一起。”
這個消息十足把李之罔驚了一跳,他根本沒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這代表李氏即將要退出毗湘,而蘇年錦一直有意巴結李氏,這不就代表蘇年錦的一切打算謀劃都成了竹籃打水?他決定回去後立馬就把這個消息告訴蘇年錦。
這些東西自然不能給李坊說,他遂繼續問道,“何氏呢,可還有何動靜?”
“沒了。”李坊擺擺手,“母親一出馬何氏便認了慫,已保證在一月之內退出毗湘城,從此不再出現。罔哥哥再不用擔憂何氏的報複了。”
“哈哈。”李之罔輕笑一聲,“還是要對虧坊妹妹,沒有妹妹尊貴的身份,何家肯定不會輕易認栽。”
“我才不算什麼呢。”李坊嘟起個嘴,手倚在桌案上,“我聽姐姐和母親說,罔哥哥你可是認識我的老祖宗呢,不比我神通廣大多了。”
“你忘了?我可是萬年前穿越過來的。”李之罔笑笑,“當時王朝還鼎盛,我便是與你家老祖宗相識於永安王的壽宴之後。”
“那罔哥哥還參加過永安王的壽宴咯?給我說說唄!”
既然李杓已經知曉了他來自萬年之前,李之罔自沒有再藏著掖著的必要,便把他所見到的盛況一並說出,順帶著還提及了他與李杓相識的過程。
李坊聽完,長歎不已,邊搖晃著頭邊不可置信道,“罔哥哥,你還是北河公主的故友?!我現在真的是越來越好奇了,你到底是什麼身份。”
“我也想知道。”李之罔飲下熱茶,走到船頭,看著奔舍不歇的江流,感歎道,“我活著,除了是因為晦朔公主外,支撐我更多的便是家鄉,我沒有一天不想知曉自己的來曆。”
“你一定會找到家鄉的,罔哥哥,我相信你。”李坊也離席靠攏過來。
二人一時皆望著江麵不說話。
李之罔從感傷中蘇醒過來,搖搖頭決定不去想這事,問道,“今天你要帶我去何處啊,現在可以告訴我了吧。”
李坊側過頭來,一雙眼睛很是明亮,“先讓我賣個關子。罔哥哥你還記得那日在鐘樓嗎,你說我不懂得愛是什麼,你覺得一個不能去愛自己的人也無法愛彆人。”
“記得,那日的話我一直記在心中,你想明白了?”
“嗯。”李坊用力地點頭,“罔哥哥說得有道理,一個人如果連自己都不愛的肯定談不上去愛彆人,我深以為然。但是,我也覺得每個人理解的愛是不同的,有些人認為愛是單方麵的奉獻,有些人認為愛是相敬如賓彼此廝守,有人則認為愛是傳宗接代,有些人更認為愛是性格的同化和性格的趨近。”
“那你呢,你認為愛是什麼。”
“我也不太清楚,我說了罔哥哥你可不要笑話我。”李坊的臉龐羞紅,“我對罔哥哥的愛便是我愛你與你無關,你可以不愛我,但我會一直愛你。我為了自己要留在道門,不能陪罔哥哥去曆險,但我也希望罔哥哥接下來在沒有我的日子裡都平安喜樂,而這也是我讓罔哥哥來此、陪我一日的原因。”
李之罔有些呆住了,他沒有想到對方真的會去琢磨這個東西,並且比他想得更為深刻,或許這就是主動愛人的惡果,而李之罔要品嘗到這個惡果已要等到尚還有些遙遠的兆天年,那時他已遇見了齊暮,並深深地被她誘惑,直到那時,他才明白今日李坊說出這些話的勇氣,並開始想念於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