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李之罔?”齊暮拿過吊墜,細細撫摸,有些失神道,“祖父曾給我說過你的事,說我一定會遇見你。”
“對的,齊雨思齊城主曾去香積寺祈福,地神玃如為她做了預言,說我會和她的後代在萬年後相遇,我想,便是今日了。”
齊暮把吊墜還給李之罔,並未因為預言中的相遇而有半分歡喜,隻是悵色道,“如今我要死了,卻遇見了你。原來我家族的怪病消解竟是以我的死亡為代價,真是諷刺。那請殺了我吧,這樣才算應驗,雖然無需你動手,我也活不了多久了。”
“你生病了嗎?”
李之罔再次伸出手去,這次齊暮沒有阻攔或躲閃,緊接著他感受到她額頭的滾燙。
“我帶你去找醫師。”
李之罔半跪在地上,示意齊暮趴上他的肩頭來。
“不用了,就讓我在這兒待著吧。”齊暮搖搖頭,回到樹下坐下,看著遠處天空道,“不過,如果可以的話,希望你可以陪我這最後一段時間,好收斂我的屍體,至少,我的尊嚴不會被人侵犯。”
李之罔走上前去,不解道,“你隻是染了風寒,隻要服下藥再靜養段時間便能痊愈,為何要一心尋死?且聽我得,我帶你去找醫師,絕對能治好,至於有什麼煩心事,之後再去解決不遲。”
“你你根本就”齊暮惱怒起來,聲音上提,又強自按下,冷漠道,“我和您這無憂無慮、天生樂觀的人沒什麼好說的,但請您不要動我,讓我死在這兒便可,至於我的屍體,您也不要觸碰。最好,您現在就從我身邊消失。”
“我很迷茫。”李之罔並未因齊暮的話而生氣,找塊未被雨水浸濕的地坐下道,“我經過了很多的努力、失去了很珍貴的人才從中洲趕到這裡,本來呢,我有著明確的目標,但是,現在我卻不知道該乾什麼了,好像生活就是一張白紙,我卻沒有一根筆去潑點墨。”
“那您可真夠悠閒的,這種時節還能想這些話題,要知道,有些人僅是為了吃飽就動足了腦筋,根本來不及去考慮其餘。”
“”
“對了,請您把匕首還給我,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我不希望閉眼以後它不在我的身旁。”
李之罔看看腰間的匕首,搖頭道,“不行,若是還給你,說不得你就會自刎在我麵前,我不能容許這樣的情況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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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輪到齊暮無語了。
“其實我們倆沒有任何關係,既沒有恩情也沒有仇怨,所以你不用表現地對我如此冷漠,你覺得呢?”沉默一段時間,李之罔想出這段話來。
“抱歉,我就是這樣的人,而且,在臨死之際,我更不想掩飾我的本性。您若不高興,大可徑直走開。”
“你是一個火藥桶嗎,我說什麼都會激起你的不滿。”努力這麼多次,每一次都被齊暮反唇相譏,李之罔終於是憋不住火,失言道,“怪不得南仙洲會瘟疫蔓延,就是你齊家這樣的人太多,冷漠、傲慢之極,連災病都管控不好!”
“你,再說一遍!”
齊暮站了起來,李之罔的話精準無誤地踩在了她的雷區。
“算了,我不與你爭。”李之罔知道自己說錯話,彆過頭去不看齊暮,道,“等你昏過去,我便帶你去看醫師,這樣也算了結我和你齊家的緣分。”
“你根本什麼也不懂”
齊暮說完這句話,坐回原位,二人又陷入沉默中。
雨仍在下著,但每一個被雨淋到的人的想法卻不儘相同,就如此刻陰霾下的李之罔和齊暮他在想著附近哪裡還有人聚居,又有沒有醫師的存在;她卻在回顧自己短暫的一生,細數以前的過錯和懊悔沒有阻止一切發生的能力,漸漸地,她將一切都想了起來,哪怕是以三年的沉默為代價,企圖忘卻的鎖於陰暗深處的記憶也一並重新回蕩於腦海,隻是,她沒有像那時般哭泣,反而,一股肉香縈繞於空氣中,那個幽暗的洞窟終於在長久的追逐中追上了她。
當齊暮終於不像精神病般一絲一縷地回顧那件事時,她醒了過來,然後注意到天已夜幕。雨雖未停,但燃起了篝火,給她溫暖的不僅如此,還有肩上厚厚的冬裝,充斥著男人的味道,緊接著她還聞到了野味的香味,一股生理和心理上的嘔吐感緊隨而至。
她望向前方,透過紗布,明白這些都是坐在篝火旁的他做的。
李之罔似有所感,回過頭來,“你看得見?”
齊暮搖搖頭,“紗布之下不過兩個黑黢黢的窟窿洞,我什麼也看不見。隻是我學了一門法術,能讓我得以感知外物。”
“好吧。”
李之罔不知道該繼續說些什麼,回過頭去繼續擺弄篝火上的野兔。
“其實,南仙洲根本就沒有發生瘟疫。”齊暮忽得說道,沒有任何前兆。
李之罔沒有回頭,應道,“我是待在中洲的時候聽彆人說得,一路過來彆人也都說是瘟疫所致,前麵有了什麼冒犯,希望你不要怪罪。”
“沒事的。”齊暮把冬裝叩得更緊些,回憶道,“兆天年的時候,妙月神學院放假,我本不打算回家,因為我和父親的關係一向不好,見了麵總不知該說些什麼。但表姐勸我,說我一年未歸,父親定是擔憂不已,我便回了家。”
“到拒敵城的時候一切都好,但沒過多久便生了變故,先是城中的半妖發生群體叛亂,大半民眾都被席卷,死傷無數;緊接著地下水又被投毒,整個拒敵城的人感染上妖毒,隻有我甚少進食,才沒被感染。”
“然後出現了一夥人,俱是妖族,但與山妖大相徑庭,他們把守住城門要道不讓任意人走出拒敵城,父親無法,隻能把剩下的人和我帶入疫病女神神殿。之後,我才知道,那些妖族全是深海妖族,他們本該被海岸監視塔牢牢守著圍著,為何會出現在拒敵城?但無論是我還是父親,都不知道這個答案。”
“父親染了妖毒,實力大降,僅能倚靠神殿以做抵抗,派出了不知多少人手往外突圍,但始終沒有一個援軍過來,許是都死了。”
“我記得父親捏住我的臉,但沒有看我,他一向厭惡我,我是明白的,他告訴我,一定要活下去,隻要我活下去,拒敵城就沒有亡,齊氏也不會亡。然後在兆天的第一個白天,他帶著剩下的所有人衝出了神殿,我則帶領著另一部分人往另一處突圍。”
“我很幸運,時隔六年,終於從拒敵城那座無時無刻不散發著屍臭味的監牢中逃了出來。我牢記父親的囑托,一方麵遣人北上中洲去尋永安王,拜托他發兵營救父親;另一方麵,則親身帶人去嵐望城搬救兵。”
“隻是,我失算了六年帶來的變化,沿途的士族遮掩大門,遇見的山妖皆殺我而後快。我隻能帶著人倉皇逃竄,但身後的人卻越來越少,當終於來到郭旗縣時,也就僅剩下了我。”
“我愧對父親,愧對先祖,拒敵齊氏綿延三十八代,經四萬四千四百單六年,終歸還是毀在我的手上。我是徹頭徹尾的罪人。”
李之罔默默聽著,但好一段時間齊暮都沒說話,他回過頭去,才發現對方終於昏了過去。
他踩滅篝火,把半生不熟的野兔塞進神府裡,剛背起齊暮便注意到不遠處的山陵出現了一排火光,有人正往這邊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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