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罔哥,你說大哥是不是死了?”
方削離後知後覺,忽得道。
“閉上你的烏鴉嘴,想把大哥吹死嗎?”
雖是這麼說著,但在見到小道裡的慘狀後,他的神色還是黯淡下去。
小道狹窄,根本挪不開身位戰鬥,隻能一刀一槍的換血拚殺,這就導致小道裡麵鮮血四溢,斷肢扔在各處,破碎的內臟和噴迸的體液濺滿了岩壁。
“大哥,你在不在,我是之罔!大哥,你聽見得話,就回一聲!”
李之罔在小道內拚命呼喊,但除了回音外再沒有任何回應。
方削離有樣學樣,也喊道,“大哥,我是老方,聽見得話回個響啊!”
二人邊喊邊尋,卻怎麼也找不到辛大郎的身影。
喊得累了,李之罔喘息片刻,忽得聽到些聲響,趕忙跑過去,卻是火離營的人僥幸未死,如今醒了過來。他一劍刺死,走開繼續尋找,卻忽得注意到死屍下麵有細微的動靜,連忙推開死屍,辛大郎的模樣露出來。
辛大郎臉上中了幾刀,臉皮幾乎沒剩一點,全都掛在臉上;胸口插著把斷了的大刀,因為流血過多的緣故,已經沒有血可流,隻是染滿了衣裳;他的右大腿被齊根斬斷,仍汩汩地冒著鮮血,而這也是他陷入昏迷的主要原因。
李之罔鼻子一酸,蹲下身子道,“大哥,咱們安全了,走,我帶你回去。”
辛大郎睜開眼來,露出兩顆幾近破敗的眸子,他連吐數口血,才勉強開口,“大人,我是活不下去了,自己的情況自己最是知曉。”
“不,你彆說了!”李之罔抱起辛大郎道,“我們有馬醫師,她一定能救你。都怪我,我怎麼不讓馬醫師跟我一起過來!”
“誰來也救不了”辛大郎笑著,“對不住罔小哥沒能守住小道”
“沒事的,我們勝了,你少說點話,我現在就帶你去找馬醫師。老方,備馬!”
辛大郎似灰光返照般抓住李之罔的手,道,“讓我把最後的話說完,不然我死不瞑目!”
“你說,我聽著呢。”李之罔已感覺到辛大郎走到了生命的終點,任誰來也回天乏術。
“雖說大家都叫我大哥,但我知道罔小哥你才是我們的主心骨,沒了你,我們寸步難行,也毫無成就。但罔小哥你總歸是要走的,不可能庇護我們一輩子,老方啊,你們幾個可要好好輔佐許渠,不要讓我們的心血毀於一旦。”
李之罔沉默了,他不願舍棄身邊的這一幫兄弟,但是沈惜時也是他絕不能拋棄的軟肋,兩難之下,隻好道,“大哥你放心,許渠是個好苗子,絕不會辜負的。”
“嗯,我知道,但人嘛,要死了,話總是要多些的。”辛大郎笑笑,繼續道,“還有就是三弟,我三兄弟出來避難,二弟已是早死了,如今馬上就隻剩三弟這一根獨苗。罔小哥啊,你一定要告訴三弟,讓他不要那麼衝動,做事穩重些,而且他年紀也不小了,得尋個婆娘續香火了。”
“行,這些我都會告訴他,大哥你還有什麼要說得沒?”
“沒了,沒了。遇上罔小哥,才算真正在世間走過一遭,為罔小哥而死,我不後悔,切記不要自責。”說完後辛大郎一下氣泄,不住地喘息起來,呼吸混著鮮血不斷噴湧而出。
最後他忽得高亢起來,沒有絲毫光彩的眸子盯著虛空,咒罵道,“好疼,好疼!為什麼死得是我,為什麼死得是我啊!母親,我好疼兒子好疼母親啊,我來尋你了!!”
李之罔不知道淚點是什麼,但是他哭了,就像任何一個見過生死彆離的人,他輕易且不爭氣地流下了眼淚。在很多年後,他還是會想起這一日,並質問自己為何會變得鐵石心腸,無論父母的早衰、兒子的早逝、侍奉君主的慘死還是愛人的離去都無動於衷。
長久的時間裡,小道裡隻有兩道哭啼聲默默回響,直到一個急促的腳步聲打破哭泣的寂靜。
“趙秀燕的手下?可是尋到了管苞和許渠?”李之罔抬起頭來,看到一個流民打扮的人正疾步過來。
那人認得李之罔,抱拳道,“稟告大人,管隊和許管事正與敵軍交戰,派我回來搬救兵。”
“是蕭玉城那廝!”李之罔怒發衝冠,若沒有蕭玉城,他不會死這麼多人,辛大郎也不會死,都是因為蕭玉城這個天誅的。
“罔哥,我去幫忙,你身子剛好,在這兒等消息。”方削離看李之罔想動,連忙阻止。
“你有什麼大用,我去了還能指揮下,不比你有用?”李之罔惡狠狠道,“你把大哥的屍體帶回去好生安置,不準出任何差錯,然後再把人手都叫出來,今日就與蕭玉城那廝決戰,定要殺了此獠!”
李之罔也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忘了此前情報所提及,蕭玉城可是帶了整整一個騎兵營外加兩個協營,人數有六百之多,而他自己這邊,管苞和許渠滿打滿算也不過才六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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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當他衝出小道又走了不遠,看到得便是烏壓壓般的人群,管苞和許渠正處於層層包圍中。
李之罔稍微冷靜了些,他如今一點修為都沒有,除了武藝外與普通人無異,貿然進去不但沒有一點幫助,反而如果他死了軍心必受影響。
想上一陣,李之罔覺得還是爭取時間最為重要,到時候等援軍過來,倚靠住小道未嘗沒有一戰之力。
想罷,他下了馬來,在路邊撿了些枝條綁在馬尾上,又上了馬,便在入穀小道入口處亂奔起來,激起塵土飛揚。
看勢已造起,李之罔當即飛跳到良駒上,口中呼道,“敵軍邢專行已被我家大人斬首,火離營三百軍卒或殺或降,大人命我率軍前來馳援!”
“敵軍邢專行已被我家大人斬首,火離營三百軍卒或殺或降,大人命我率軍前來馳援!”
李之罔連呼數遍,還變換聲調,極儘所能地製造出聲勢浩大的樣子。
他的計策其實相當簡陋,但已是孤身一人所能做到的極限,彆說還真起到點作用,有不少專心圍攻的兵卒都被他的疑兵之計嚇住,而李之罔也抓住這個機會,一路砍殺,衝入了包圍圈。
他來到管苞和許渠麵前,大聲道,“走,跟我退回小道!”
眾人已苦苦堅持了段時間,都披了彩,看起來萎靡不振的,但李之罔親身來援還是讓眾人精神為之一振,皆口呼“大人”。
李之罔的話很是嚴肅,但管苞卻是不應,倔強道,“蕭玉城就在眼前,怎能退卻?大人又率人來援,今日就要殺了此賊!”
“你給我聽話!”李之罔一巴掌甩在管苞臉上,罵道,“大哥已經死了,你瘦猴也想不活了不成?”
“什麼,大哥死了?”
管苞和許渠一時間都是呆在原地,莫說管苞,就是許渠,大夥兒共事了這麼段時間,相處得也頗為融洽,也為辛大郎的死去而歎息不已。
但現在不是談這個的時候,李之罔看向前方道,“敵方被我衝散了,尚未包攏住,你們且順著我來時的路退回去!”
說罷,他猛抽身下馬一鞭,當即往相反方向狂奔出去,口中喊道,“我便是李之罔,有能耐的且來殺我!”
但很詭異的事發生了,在喊出名號後,本該圍攏過來攻殺他的兵卒反而慢下了步子,甚至還自動讓開以讓他能夠通行。李之罔顧不了這麼多,既然對方願意放他條生路,他也沒有話說,隻不殺一人地往前直衝。
包圍圈是以兩協營在內、騎兵營在外構成的,李之罔在協營中所向無阻,但越過協營後卻遭到了騎兵營的阻擊。俗話說,一寸長,一寸強,本就不善馬戰的李之罔在麵對以長槊為兵器的騎兵時當即落在了下風,他隻能放棄進攻,隻在馬背上閃轉騰挪,艱難地衝出了包圍圈。
李之罔回望過去,身後的騎兵仍是窮追不舍,但他身下的馬是許韋悉心喂養的,腳力稍好,一時對方還追不上。但這麼下去也不是個事,他不可能跑到力竭為止,當即猛揮馬鞭,良駒吃痛,一下速度又是快上許多。
他又跑上一陣,回身看去,隻有兩三名騎兵還跟在後頭,見此,李之罔抓準時機,勒緊韁繩讓馬停下,轉身向那三名騎兵衝去。
雖然沒有任何修為在身,但他如今的戰鬥經驗不比以往,雖費了些功夫,但還是在極短的時間內將三名騎兵斬殺殆儘。
接下來的時間,李之罔屢次故技重施,連連殺滅二十三名騎兵,見此,對方也學乖了,隻跟在後頭,再不冒進。
而李之罔要的就是這個,無論如何他是必須回凍溪穀的,隻要騎兵不一直緊追著他,他就有機會重新回到小道。
想罷,他逐漸地調轉方向,悄無聲息地領著追擊的騎兵們往入穀小道方向走。
到了小道附近,李之罔注意到管苞一行人已經進了小道,兩協營也在蕭玉城的指揮下逐步往小道靠攏,一時間竟沒有進入小道的時機。
因為他的稍作停頓,身後的騎兵已經快追了上來,李之罔隻能暫時舍棄進入小道的想法,繼續在外遊蕩。
過了大約兩刻鐘的時間,忽得出了變數,而李之罔一直在小道附近,故此也注意到了。在他的視野中,協營到了小道入口處便停滯不動,這很正常,畢竟稍作休息也在常理之中,但整整兩刻鐘協營都未有絲毫動彈。如果僅是如此,雖有些怪異,但還能理解,可是後麵李之罔竟然注意到協營引發了嘩亂,若不是蕭玉城出麵阻攔,協營與騎兵營怕是要當場打起來。
他正想坐山觀虎鬥,看看蕭玉城要搞出什麼花來,結果從協營忽得竄出個人來,其坐了匹馬,走得跌跌晃晃的,一看就不是馬上好手。走近些,李之罔才發現,馬上的人竟是他的老熟人——詹魁。
一瞬間,李之罔什麼都想通了,他為何感覺兩協營有些熟悉,在報出自己的名號後為何眾人會退避開,種種的疑惑瞬間透徹,原來這兩個協營正是參與了土城之役的那兩個協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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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之罔攤攤手,無奈道,“詹哥,我還是你帶出來的,結果現在兵戎相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