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瞬間失血太多,洛平說話間帶著幾分粗喘,已經是竭力撐著了。
肖從章自上而下的將視線淡淡落在他身上,微微皺緊的眉足以能看出他此刻難以掩蓋的殺意。
“你究竟,聽命於誰?”
能尋到這麼多禁止買賣的火藥,悄無聲息的布置好,若非是肖從章謹慎,在進礦洞前發現洞口邊上有些許遺落的火藥灰。
他們還真不一定能全須全尾的離開。
洛平聽聞肖從章的話,忽的笑了起來。
他麵帶幾分猙獰的望著肖從章,麵上滿是譏諷。
“卑職以為您算無遺策,應當能猜到是誰呢!”
聽著洛平失了理智的話,肖從章沒什麼反應,隻是眼眸暗了下來,光影明滅在漆黑的眼眸中。
“如果你願意交代出來,我可以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肖從章的聲音依舊沉著冷靜,好似方才在麵對傅重巒時而失去的理智分寸不過是他人眼中的一瞬恍惚。
洛平麵上一怔,隨後冷笑了聲,頭靠在石塊上,笑的莫名。
“機會?到了如今的地步,如何我都難逃一死,與其苟且的活著,倒不如壯烈的死去……”
話說到這,洛平的聲音啞了下來,眼中染了抹赤紅。
似乎是不甘,又或者是遺憾。
昔日種種宛若走馬燈一般的浮現,他才發覺他這一生,過的實在窩囊至極。
肖從章盯著他望了一會,餘光掃到傅重巒和宣詞儀的身影,眼中思緒變化,隨後沉聲開口。
“我派人查過你的戶籍,你是上京人氏,曾是巡防營的人,後來因為諂媚權貴,結黨營私,被退貶儋州做了差役。”
沉著從容的聲音徐徐響起,宛若一道冰冷無情的悶雷,重重落入耳中。
洛平沉默的聽完,一臉頹敗自嘲的低笑起來,笑意未散,卻忽的暴起。
他猛的掙紮著坐起身,赤紅如同染血的眼帶著幾分怨恨和惡毒。
“是又如何?”
他深喘了聲,悲憤的怒氣壓的他胸腔猛烈起伏著。
“我自是比不得你們這些出身高門世家的貴族子弟尊貴,我們這等出身低賤的小人,走的每一步,都需要精心算計,
你們看不上的諂媚討好,卻是我唯一能往上走的路!”
洛平說到痛恨處,生生從口中吐出一口血沫。
他依舊瞪著肖從章,一字一句的譴責抱怨著
“當年若不是那些身在高位的人輕飄飄一句官風不正,下令嚴查,我弟弟就不會死!你們得了好名聲,而我們卻因此一無所有!”
“我明明已經求了領頭許久,費心費力討好著他,隻為能升一個小官,為了湊齊阿弟的藥錢……
這事一出,沒人肯再幫我,官職還被人舉報搶走了……”
洛平眼中的恨意宛若實質般的刺出,那是深藏在心裡,經年過往都不敢忘記的一刻。
他永遠記得那天雪那麼大,他抱著年幼的弟弟跪在醫館門前,最後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氣絕,渾身僵硬的死去。
怎麼叫他不恨!
他恨透了高位弄權者,恨透了那些生來就比他們過的優越,過得富足的人
也許就是這樣的怨念,堆積太多,漸漸的,洛平心中便扭曲了。
世人行事皆有因果,肖從章沉默的聽完,朝他淡淡睨來一眼。
肅殺的寒氣淡了幾分,卻依舊冷淡。
他並不能十分同情洛平的遭遇,但他能理解一二。
似乎是將心中壓抑多年的怨恨說了出去,一旦脫口,便不止不休的想要宣泄。
洛平的胸膛劇烈起伏著,因為手腕的血尚未止住的緣故,他的臉色多了一絲白,又染著憤怒漲紅。
待他粗喘完氣,肖從章才繼續問道
“所以儋州知府的滅門案,與你有關?”
洛平喘笑了聲,冷聲道“是他這個小人為官不仁,自我來儋州府後,他屢次放任他的親信欺辱我,
甚至想拿我死去的弟弟給他那小妾生的女兒配陰婚!”
說到這,洛平眼中的厭惡幾乎要溢出。
“所以,他死有餘辜。”
“你所作所為無非窮途末路,善惡有報,肖某不做評判”肖從章斂眸望著他,眼中一如既往的冷寂。
肖從章並非一個絕對無情之人,他對於洛平這般的行為雖不認同,卻理解,世上許多事情,並非有律法的製衡便能事事有解。
連遠在天邊身為皇帝的景昭嵩也會有政見難寫的時候,過多以己度人,不過徒勞。
洛平倒是沒想到肖從章會這般說,他眼中的譏諷褪去,更多的,是自嘲的荒謬。
讓他頓時恍然,麵前站著的,是素有賢名的肖紊,並非那些他遇到的小人。
自嘲到深處,洛平忽的想起了些許曾經的記憶。
他盯著肖從章的神色,虛弱半抬著眼,聲音帶著虛弱和嘶啞。
“肖將軍,我也曾做過一個好人,但做好人又能如何?……您應該還記得那位傅大人吧,
宮變前,他曾於一雪夜,贈了我一袋離京的銀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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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平的這話說出時,肖從章冷漠的神色變了變,深邃無邊的瞳孔中多了一些複雜的思緒。
洛平於昏暗的光線中,隻能看見,肖從章有一瞬的目光,微微朝不遠處望了一眼。
洛平已然很虛弱了,他輕咳了起來,隨後又笑。
“世人傳他惡毒,可他偏偏是個好人。肖將軍,他的下場最後也不過是世人唾罵,不得好死,所以,我隻能這麼做。”
說到這,洛平似乎反應過來自己說的太多了,他略感荒謬的發出嗤的一聲,朝肖從章看了眼,最後道
“肖將軍不是要殺我嗎,眼下何須問這麼多……”
肖從章眸色晦暗的看了眼洛平,見他並沒有打算繼續交代的模樣,眉間輕皺,沉聲說道。
“此處礦山乃是原先你為儋州知府瞞下私自開采?”
洛平神色一頓。
肖從章斜掃了眼他的神色,眸間閃過幾分了然。
“私藏礦山,欺上瞞下,殺人滅口,這些皆非你所為。”
見洛平沉默,肖從章抬起手中的刀劍,往前落了幾分,抵在洛平的咽喉處。
“你不止為儋州知府做事,若我想的不錯,此處礦山所產精礦,有半數,被你秘密運往了彆處。”
“或者說,這礦原先便是助你達成條件的餌,有人誘你拿此礦到儋州知府麵前得信任,而你,則負責監察此礦,聽從吩咐。”
“儋州知府不過是這局棋中無關緊要的一步,暗中的目的,無非是為了引我離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