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琰什麼都沒拿,孤身一人出了王宮。
事實上他也沒什麼東西可拿的,渾身上下唯一的家當隻有一把赤霄劍。
他沒有立即離開潯陽,而是在一家小客棧裡住了幾天。
幾天後,一名頭戴鬥笠,臉上蒙著蒙麵巾的刺客進了客棧。
刺客在小二的帶領下走到一間客房前,房門被推開,鄭琰向門口望來,顯然已經等候多時了。
小二走了,刺客進得房間,徑直走到案幾前坐下,鄭琰看了眼刺客,隨後看了眼赤霄劍,說“它是你的了。”
刺客右手上手掌位置戴著一個鐵鉤,顯然,他的右手手掌已經不在了。
刺客伸出左手,撫摸著赤霄劍,眼中貪婪意味十足。
鄭琰說“赤霄劍是你的了,你記得你的承諾,若是他有半點閃失,哪怕是追到天涯海角,我也要殺了你。”
謝潛抬眸看向鄭琰“你這麼愛你的王子殿下,為什麼自己不跟在他身邊?反而要假手於人?”
鄭琰語氣不善“關你什麼事?”
謝潛眼眸微微一眯,打量著鄭琰,片刻後,他像是明白了什麼似的,說“你是不是有仇人找上門來了?你怕自己保護不了他,所以才要這樣做?”
“我說過了,這跟你沒關係,”鄭琰冷冷道“我們這是一場交易,劍歸你,你隻要履行你的承諾,保護好他就行。”
謝潛對著那把劍出神,良久,他問了鄭琰一句無關交易的話“你後悔嗎?若是當初你沒有招惹他,或許你現在起碼可以以刺客的身份,跟在他身邊保護他。”
鄭琰神色不變,眼神卻有一瞬間的失神。
“滾吧。”鄭琰語氣不善道。
謝潛不懷好意地看著鄭琰“你就不怕我趁虛而入?萬一你的王子殿下移情彆戀了怎麼辦?”
“你可以試試,”鄭琰看著謝潛那眼神,帶著幾分不屑和嘲弄“隻要你有這個本事的話。”
兩人四目相對,房間內的氣氛驟然緊張起來,兩人周身散發著劍拔弩張的氣勢。
謝潛忽然伸手,左手按著赤霄劍劍鞘,拿著劍起身走了。
鄭琰“彆讓他知道,也彆讓他看見你的劍。”
謝潛“你放心,你費儘心機才讓他恨上你,我不會讓你的努力白費的。何況我才沒那麼傻,一旦讓他知道你是違心的,那他的一顆心又在你身上了。”
鄭琰沒吭聲,謝潛等了一會兒,見他沒話說了,走了。
謝潛走後,鄭琰就離開了潯陽城。
他知道他的一舉一動都被人盯著,自己留下來,薑冕隻會更危險。
他漫無目的地四處遊蕩,這茫茫天地間,自己卻不知道該去哪裡。
仿佛這天大地大,卻始終找不到一個容身之所。
薑冕曾經說想去看海,他隻在書上讀到過大海的遼闊,卻始終沒有見識過那一望無際,波瀾壯闊的情景究竟是怎麼樣的。
鄭琰想去看看,可現在薑冕不在他身邊,他一個人去看海又有什麼意思?
鄭琰終究沒去,遊蕩的這些日子以來,他每時每刻都在想薑冕。
他好幾次不顧一切跑回去看薑冕,可每次都在潯陽城外停住了腳。
去了又能怎麼樣呢?
除了讓彼此痛苦之外什麼都改變不了。
與其繼續這樣下去,還不如就這麼算了。
他又四處遊蕩了幾天,然後一路北上,不知不覺回了大安。
回到了大安城外的玉山山洞裡。
這裡的東西都還跟以前一樣,他們春日裡來時,鄭琰折下的那枝梨花還插在陶罐裡。
陶罐裡的水已經乾了,那枝梨花也早就敗了,隻剩下光禿禿的枝椏,突兀地佇立在那陶罐裡,看起來那麼頹敗。
山洞裡的那個水池一如既往地波瀾不驚,死水一般動也不動。
鄭琰走過去,將手浸在涼水裡,那麼冰,一如當年,薑冕被謝潛下了春藥,他抱著渾身滾燙,被藥性折磨得生不如死的薑冕跳進這池子裡時一樣。
他想起那晚薑冕在他懷裡咬破了嘴唇,竭力忍耐著藥性,問他那句“你愛我嗎?”
“怎麼可能不愛?”鄭琰腦子裡滿是薑冕那痛苦的模樣,似乎又聽見了薑冕問他的聲音,自言自語地說“我想你想得都快發瘋了,你還問我愛不愛你。”
他看著水麵,似乎看見了薑冕的臉,鄭琰笑了起來“殿下,你還好嗎?”
他說著,伸手想去撫摸薑冕的臉,然而一伸手,水麵便立即蕩起了陣陣漣漪,薑冕的臉立即變得模糊不清,然後消失了。
鄭琰“……”
鄭琰跳進了池子裡,整個人都泡進了水裡,那麼冷的池水,冷得他不住顫抖,可依然抵抗不住他對薑冕的思念。
洞外又下起了大雪,寒風呼嘯著掠過洞口,一如那年的冬季。
寒風在外儘情呼嘯,他卻在這方寸之間,終於得到了他心心念念的那個人。
那大概是他這一生中,最快樂的一段日子了。
又是一年歲首將至,如今勉強算得上是內外安定,徐鳳鳴跟趙寧難得偷一回閒,整日裡窩在府裡不出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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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琰頂著一身風雪乍一下從他家屋頂上跳下來的時候,徐鳳鳴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
盯著鄭琰看了好一會兒,才不確定似的喊了鄭琰一聲“鄭琰?”
彆說徐鳳鳴了,就連趙寧都很意外“你怎麼來了?”
“想你們了。”鄭琰半點不客氣,自個走到案幾邊給自己倒了杯茶灌下去,隨後毫不客氣地往地上一坐。
徐鳳鳴上下打量了鄭琰一眼“那我真是太受寵如驚了,子敬呢?”
鄭琰“在潯陽啊,他現在是國君,一國之君自然得在王都王宮裡邊待著啊。”
徐鳳鳴“你自己一個人來了?”
“嗯,怎麼?”鄭琰看著徐鳳鳴“公子,好歹我也任勞任怨跟著你們十幾年,你該不會這麼快就翻臉不認人吧。”
“那倒不至於。”徐鳳鳴說“好歹趙寧是國君,能短了你一口吃的?”
鄭琰“這還差不多。”
徐鳳鳴覷著鄭琰看了一會兒,又側眸跟趙寧對視一眼,二人當即心下了然。
他走到案幾旁,倒了一杯茶遞給鄭琰,鄭琰也不客氣,伸手接了。
徐鳳鳴問“鄭琰,你的赤霄劍呢?”
“扔了。”鄭琰想也不想道。
徐鳳鳴“扔哪了?我叫人去撈,撈上來算我的。”
鄭琰光棍似的說“扔長江裡了,你去撈吧,撈上來算你的。”
徐鳳鳴又倒了一杯茶,笑著瞥了一眼鄭琰“是子敬叫你來的嗎?”
鄭琰含糊不清地嗯了一聲,徐鳳鳴覷著鄭琰的臉色“他叫你來做什麼?難道他的攤子收拾好了?讓你來傳信,可以出兵了?”
鄭琰“還沒呢。”
“哦。”徐鳳鳴意味深長地看著鄭琰“那你來做什麼?”
“公子,你未免也太狠心了,”鄭琰看著徐鳳鳴,麵露委屈狀“難道我沒事,就不能來了嗎?”
徐鳳鳴揚了揚眉“你說呢?”
鄭琰“……”
“說吧,”徐鳳鳴說“是不是吵架了?”
“……沒有。”鄭琰有些欲蓋彌彰。
徐鳳鳴“你若是不說實話,我這可不敢留你。”
鄭琰不說話,徐鳳鳴又說“你是知道的,子敬現在可是國君,你們若是吵架,你一走了之,萬一他一生氣,出兵打我們怎麼辦?”
鄭琰雖然知道徐鳳鳴是在開玩笑,他想了想,還是決定說實話,畢竟以後還要在這裡混,他想瞞也瞞不住。
“沒有吵架,”鄭琰緘默許久,說“我們結束了。”
徐鳳鳴“結束了?”
鄭琰“是,結束了。”
趙寧坐在案幾後,看向鄭琰“為什麼?他現在是國君,沒人能攔得了你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