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冕走著,垂眸看向自己麵前的青石鋪就的道路,片刻後,複又抬眸望向遠處。
目光所及之處,全都是紫黑色,還沒來得及清理的血跡和垮塌的房屋,還有還沒來得及被抬走的屍體。
“我正要跟你和趙兄說,”薑冕忽然停住腳,看著徐鳳鳴,說“我打算像宋熙一樣,把楚國的封王印綬交給趙兄,這樣以後,這個天下就真正地一統了。”
徐鳳鳴以為自己聽錯了,不可置信地看著薑冕“子敬,你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當然知道。”薑冕笑道。
他示意徐鳳鳴繼續走,兩人繼續往前走,薑冕說“鳳鳴兄,雖然現在亂世結束,兩國分治,兩國之間看似平安無事。
但你我都清楚,這隻是表象,我們這一代或許不會發生戰爭。
但我們這一代去了以後,以後的大戰是不可避免的。
短則幾十年,長則幾百年,甚至有可能幾年後,兩國就會發動戰爭。
到時勢必然又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導致生靈塗炭,何必呢?
老百姓過幾天安穩日子不容易。”
徐鳳鳴沒想到薑冕會做出這個選擇。
不,確切地說,他想過薑冕或許會做這個決定。
但以他對薑冕的了解,這世界上唯一能讓他放棄江山的,恐怕隻有鄭琰了。
“子敬……”徐鳳鳴沉默片刻“我以為這世界上唯一能讓你放棄江山的,隻有……”
薑冕輕笑出聲“隻有鄭琰嗎?”
徐鳳鳴“……”
薑冕若有似無地歎息一聲“鳳鳴兄,其實我跟鄭琰……早在一年前就分開了。”
徐鳳鳴停住腳看著薑冕,明知故問“為什麼?”
薑冕腳步一頓,與徐鳳鳴麵對麵站著。
他微微低垂著頭,又將視線移回到地上,恰到好處地將眸子裡那一閃而過的神色藏在了眼底深處“他這些年……其實從來就沒愛過我。當初之所以選擇跟我在一起,也隻是因為我的病。”
徐鳳鳴“……他是這麼跟你說的?”
薑冕頷首,他仍舊垂著頭,將情緒掩藏住了,不過語氣卻透著顯而易見的失落“我想,他大約是害怕我因為他就這麼死了,他負不起這個責任,所以才出此下策的吧。”
徐鳳鳴想起鄭琰回大安那鬼樣子,又想起他每天不是在發呆就是在喝酒,要麼就是在問自己有沒有薑冕的消息的模樣,心裡猶豫著到底要不要告訴薑冕真相。
然而他又摸不準鄭琰到底為什麼這麼做,害怕弄巧成拙,最後還是把這些話憋了回去。
“……那你是怎麼想的?”徐鳳鳴問。
“我還能怎麼想?”薑冕收斂情緒,抬起頭來看著徐鳳鳴,無奈道“他不愛我就是不愛我,我總不能強逼著他跟我在一起,感情的事是強求不來的。”
“其實,我不怪他騙我……我隻是……隻是不甘心。”
他想到鄭琰,心裡又開始隱隱作痛,但又彆無他法,隻得受著“這一年多我常常在想,他當初既然決定騙我,為什麼不騙我一輩子呢?”
徐鳳鳴看著薑冕這樣,始終於心不忍,開口道“子敬,其實……”
然而甫一開口,他就看見對麵走來一個人。
徐鳳鳴看著迎麵走來的那人,那是一名穿著修身黑色武服的刺客,蒙著麵,戴著鬥笠。
徐鳳鳴神色一凜,忙把薑冕拉到自己身後。
薑冕還有些不明所以,下意識轉身,回頭望去。
身後的士兵瞬間警戒,手持武器,將徐鳳鳴跟薑冕包圍在中間。
徐鳳鳴本能去按腰間,按了個空,這才發現自己出門時忘記帶純鈞劍了。
兩人站在包圍圈中間,神色肅穆盯著那越來越近的刺客。
刺客步伐悠閒,腳步不疾不徐,閒庭信步一般,徑直朝他們走來。
雖然看不見他的臉,但從他這悠閒的步伐上,似乎能看見他藏在蒙麵巾下那悠然的神情。
“楚王,徐大人,二位快走,我們負責收拾他們。”一名什長警惕地盯著那人,說道。
徐鳳鳴跟薑冕不動聲色地對視一眼,那名刺客越走越近,走到離徐鳳鳴不遠處時忽然停腳,解下了蒙麵巾和鬥笠。
徐鳳鳴盯著那人,瞳孔一震,難以置信道“黎大哥?”
薑冕側頭看了徐鳳鳴一眼“你們認識?”
黎朔禮貌地點點頭“徐公子,好久不見。”
這樣一來,一時間連士兵們都有些摸不著頭腦。
徐鳳鳴見到黎朔,當即興奮起來,讓士兵們收起武器。
士兵們收起武器,退到徐鳳鳴和薑冕二人身後。
今朝一遇故人,徐鳳鳴十分高興“黎大哥,好久不見,你還好嗎?”
黎朔禮貌地頷首“我很好,多謝公子掛心。”
“沒事就好。”徐鳳鳴說“當初洛陽突遭大水,我還以為你……”
黎朔“多謝公子關心,當年在洛陽僥幸逃得一命,於是便苟延殘喘活到了今日。”
徐鳳鳴“那黎大哥這些年都在做什麼?大哥?你見過蘇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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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朔“實不相瞞,公子,我今日就是應蘇公子的命令,請公子前去一敘的。”
“真的?蘇兄在哪裡?”徐鳳鳴已經被久彆重逢的興奮衝昏了頭腦,或許不是被衝昏了頭腦,而是他對蘇儀他們的感情太深。
這是他們多年的友情建立起來的,出自於本能的信任,導致徐鳳鳴根本沒想過黎朔突然出現在這裡有什麼不對。
薑冕敏銳地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他本能地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味道。
這個人為什麼這麼巧,不早不晚,偏偏這時候突然出現在這裡?
另一邊,徐鳳鳴還忙著跟黎朔敘舊。
徐鳳鳴突然側頭,看著薑冕“子敬,跟你介紹一下,這位黎大哥,當初在薑兄身邊保護薑兄的四大刺客之一,七星龍淵的傳人!”
黎朔跟薑冕客氣地問好,黎朔說“那麼,徐公子有空嗎?蘇公子還等著呢。”
黎朔話音一落,兩名刺客忽然從旁邊的屋頂上滾下來,帶起稀裡嘩啦的瓦片砸在地上。
鄭琰滿身是血,手上拿著一把劍,跟穆菲德對峙著。
鄭琰突然側頭,看了薑冕一眼,兩人四目相對。
那一眼,蘊藏了無儘的柔情,以及浸入骨髓的,無法掩飾的濃烈愛意,將鄭琰這一年多來的思念化為了實質。
薑冕一看見他,心裡又是一疼,他愣愣地站在原地,嘴唇動了動,無聲地喊了一聲“鄭琰……”
鄭琰那眼神一觸即收,甚至帶著點欲蓋彌彰的慌亂,他瞬間轉過頭去“殿下,公子,你們不能跟他走!”
鄭琰話音未落,穆菲德的承影劍已經到了眼前。
鄭琰橫劍一擋,然而他手上那把畢竟是普通的劍,哪裡是穆菲德手上那把神兵的對手。
“叮——!”
兩劍相撞,鄭琰的劍霎時間被斬成兩段!
劍尖旋轉著飛出去好遠,猛地釘在街道旁的牆壁上。
鄭琰下意識後退兩步,他猛力一踏,借力躍起,於空中轉身,一腳踢向穆菲德麵門!
徐鳳鳴看到穆菲德的一瞬間,什麼都明白了,他側頭看向黎朔。
然而黎朔已經頃刻間動了起來,他瞬間點了徐鳳鳴和薑冕的穴!
“你們都是死人嗎?!還不快保護徐公子和楚王!”
鄭琰已經沒了武器,赤手空拳跟手持穆菲德的承影劍搏鬥!
四大刺客雖然修習的功法不同,但是卻師出同門,因此之間的實力不分伯仲。
但鄭琰沒了赤霄劍,顯然不是穆菲德的對手。
何況他又心係薑冕,心神已經亂了,更是奈何不得穆菲德,一時之間被穆菲德逼得節節敗退。
士兵們經他這一提醒,瞬間反應過來,一湧而上。
然而黎朔已經在所有人都沒來得及反應的情況下,抓著薑冕和徐鳳鳴的衣襟縱身一躍,上了房頂,幾個起落跑向遠處,消失了!
鄭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