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溯前塵往事。
“正道內鬥不休,聯盟軍節節敗退,這一幕幕令人痛心不已,如此下去,一旦界外之敵闖過天門創界山,大廈將傾,凡界危矣,吾輩男兒生於斯、長於斯,安能坐視不理?危急存亡之秋,自當挺身而出,不負大義所望。”
父親痛心疾首,曾如是說。
也是從那一日開始,他才知道,凡界從一開始,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和平美好。
當時年少,便一路跟隨父親馳援此地要塞,那是自己第一次見識到戰爭之殘酷慘烈。
依稀記得那日,天氣格外陰沉,天空中濃雲密布,雷聲轟隆,而天地間一片混沌。
風聲呼嘯猶如萬千怨魂在嘶吼,戰火熊熊,燃燒在天際,仿佛要將這蒼穹撕裂。
那日,刀劍的碰撞聲,戰騎嘶鳴聲,修道者的呐喊聲,交織成一曲悲壯的樂章。
綿延萬裡的戰線上,修道者們目光堅毅,無畏地麵對著自空間壁壘而出,來勢洶洶的界外之敵。
他們的甲胄上滿是鮮血和塵埃,手中的武器早已卷刃,卻依然死死地握緊,斷肢殘臂,屍橫遍野,慘烈無比。
此般境況他一時無法適應,隻能一直緊隨父親身後。
狂風呼嘯,席卷整片戰場,卷起漫天風沙,讓人難以睜開雙眼,空氣中彌漫著濃鬱的血腥味,令人作嘔。
大地在顫抖,城牆在崩潰,滿目瘡痍的要塞已經變得千瘡百孔,修道者們的屍體散落在戰場各處,血流漂櫓。
有人悲壯呐喊。
“此戰天意難違,非我等之過,縱然力竭戰死,亦無怨無悔,隻是我心不甘,恨不能多斬敵首,帶其共赴黃泉。”
正道式微,雖眾誌成城奮力抵抗,依舊不敵界外之敵,加之聯盟高層戰力儘數折戟,眾人皆陷於絕望,靜待死亡降臨。
他永遠無法忘懷那幅景象。
那是無數人在絕望之際,瞥見的希望之光。
但見天外一道劍光劃破長空,一道無底深淵憑空而生,將要塞平原一分為二。
一女子站在深淵一側,橫劍而立,與界外之敵涇渭分明。
隻見其開口,聲如寒冰,凍入骨髓。
“我名蘇珞璃,奉師令下山馳援天門創界山,膽敢越此線者,殺!無!赦!”
那一日,劍光如瀑,一人一劍,獨戰三千仙,敵首如落葉般簌簌而落。那一日,劃淵而立,無人敢於越雷池一步。那一日,永遠停格在那一日,凡界之人自此之後抬頭挺胸,平視六界生靈。
聽見一道軟糯的聲音,寧無咎隨即回神。
小樂欣嚴肅的看著小劍靈。
“雙雙,你有沒有好好幫助阿哥?”
小劍靈從霜劫劍身中蹦了出來,帶著委屈巴巴的眼神,如小雞啄米般連忙點頭,而後靠近小主人貼貼求安慰。
洛君珩摸頭,小丫頭眯著眼睛,很是受用。
“小家夥可是幫了我很大的忙,你可不要責怪它。”
寧無咎看著一大一小兩人說話,眼神諱莫如深。
心中卻是想道。
這個眼神絕不會錯,沒想到強大如她,也會香消玉殞步入輪回,那段塵封的禁忌,究竟發生了什麼?還有這小子的身份……
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玄空對自己說的一段話,他那種狂熱的眼神,至今難忘。
“無咎好友,凡界,甚至囊括六界在內,將經曆幾十萬載以來前所未有之變局,身處時代滾滾洪流之中,我們既然選擇入局,便有了各自之使命,當風雨無畏,視死忽如歸,這是命數,亦是劫數。”
“你之所求對他所做之霸業而言,不過毫末而已,我相信,在你入世曆劫歸來,會非常慶幸今日之選擇。”
他推翻自己之前所有的猜測,想起玄空曾經的告誡,不敢再深思下去。
洛君珩不吝惜時間,此間多日,一直相伴小丫頭嬉戲,不言其他。
如是而過,十餘日轉瞬即逝。
此刻洛君珩堂而皇之,走在璃陽內城大街上,奇怪的是,竟無一人目光在其身上停留。
“寧前輩,此術端是妙用無窮!”
寧無咎聞言很是受用。
“自然,老夫當年名揚天下,每每出行,皆受紛擾,遂創此功法以掩其行,名曰《千幻玲瓏》。”
“施展之後,你的麵上將出現一層淡淡的光暈,在外人眼中,你不過是一眼即逝的匆匆過客,無人會憶起你是應劫之子,也省去許多麻煩,當然,這隻是最基礎的使用,若修煉至高深處,一人千麵,天下無物不可仿,借此無處不可去。”
“不過,若對方高出你兩個境界,那便無效了,切記。”
不知想起什麼,為老不尊的寧無咎嘿嘿一笑,頗為唏噓。
“想當年老夫仗劍遊戲紅塵時,也有一個渾號‘千幻郎君’,乾了不少荒唐事,不提也罷……”
洛君珩沒有說話,隻是麵色古怪的看向寧前輩,在他的印象中,那些活了上萬年的老怪物,向來對自身模樣不甚在意,而眼前的寧前輩,卻無一絲蒼老之態,除了眉眼間清晰可辨滄桑外,儼然一副仙客皮囊,儘顯風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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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海中胡思亂想許多,隨即通通掐滅。
洛君珩漫步街頭,見一書肆門前熙來攘往,遂移步上前。
但見書架上列著數卷詩冊,封麵赫然印著“城南詩集”四字。
他隨手拈起一卷,翻閱品賞,竟發現是那日在青霄樓,自己與兄長及幾位仙子所作。
細聽之下,方知原委。
原來是四位仙子將詩篇彙集成冊,刊行於世。
不料詩篇廣受好評,坊間爭相傳抄,一時洛陽紙貴,甚得文人墨客推崇。
書肆掌櫃見洛君珩讀得入神,便近前熱情介紹。
“客官當真好眼力,此《城南詩集》如今在璃陽城風頭正勁,據說這些詩篇乃青霄樓主及其夫人,天涯閣閣主莫沉吟,以及應劫之子洛君珩所作,此四人皆為文壇翹楚,實屬難得。”
言畢,豎起拇指以示讚歎。
洛君珩聞言,自己什麼時候變成文壇翹楚了?不禁心生好奇,卻不知旁人如何品評自己的作品。
遂問道“掌櫃,我觀此詞評頭論足者甚多,不知是何方高人之作?”
掌櫃嗬嗬一笑。
“客官有所不知,此詞作者乃是應劫之子洛君珩,此子才華橫溢,更為北境救世主,若非有他,吾等安能於此安寧度日,歲月靜好?再者,其所作詩詞寓意深遠,耐人尋味,當得上一聲大家。”
洛君珩聽罷,心下不免自得。
又問道“小生心生敬仰,未知這洛君珩如今在何處?也好瞻仰一麵。”
掌櫃略一思忖。
“客官不妨前去青霄樓一探究竟,或有機會能得見這位洛公子,不過希望不大便是了。”
洛君珩謝過掌櫃,將詩集放回書架,便轉身離去。
街道儘頭,江邊柳旁,二人信步而行,須臾間,已至月滿西樓。
寧無咎露出戲謔的笑意。
“未料想,你小子平日裡看似斯文,也是深藏不露。”
洛君珩聞言,麵露無奈之色。
“寧前輩莫要取笑,那日近沙海遭遇刺殺,為人搭救,乃至為誅殺冥獄骸龍建功的馭龍珠,皆與此地主人有關。”
“我今日到此,實為致謝而來,絕無其他心思,前輩不要胡亂猜測。”
其實,當時在蘇雲禾與自己麵對麵靠近後,就從其身上聞到一股熟悉的香味,那股如蘭似麝的氣息,他印象深刻,很快便將前因後果理清,明白她之來曆。
似是知道洛君珩到來,迎客的歡歡姐絲毫不顯詫異,旋即走上前來,麵上堆滿笑意。
“原來是洛公子,貴客臨門,有失遠迎。”
洛君珩拱手。
“在下為尋筠筠姑娘而來,煩請通稟一聲,多謝!”
“好說!且隨我入內,坐等片刻即可。”
來人走後,寧無咎嘴角勾起一抹笑意。
“此人不簡單,而且,這月滿西樓亦藏玄機。”
聽寧前輩這樣說,望著歡歡姐的背影,洛君珩不由得多看了一眼,這是他未曾想到的。
雖是白天,樓內依舊燈火輝煌,笙歌曼舞,兩人擇了一處角落坐下,欣賞著這滿樓春色。
一時間,樓內絲竹之聲不絕於耳,舞女們翩翩起舞,場麵熱鬨非凡。
很快,歡歡姐再度折返。
“洛公子請隨我來,筠筠姑娘有請。”
將洛君珩送至門前,歡歡姐便告退而下。
沒有猶豫,洛君珩跨步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