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想問一下,您編製《昭昭》這段舞背後的故事。”
季碧華顯然沒想到對麵坐著的學生,會問出這個問題來。
她那張被歲月厚愛過臉龐,先是一怔,後微微一笑,不打算談這個話題,
“抱歉,孩子們,我們換個問題吧。”
被拒絕了,蘇靜安側臉看向虞燭,忍不住將一隻手悄悄放在虞燭手上,有點焦急。
虞燭反握住她的手,麵色依舊沉著,說,
“季學姐,您讓《昭昭》這個舞名震一時,但這個舞背後的故事,
昭昭這個女孩她是誰,她身上有什麼故事還無人知曉,
隻有您記得,往後也隻有您。”
虞燭直視著季碧華的眼睛,重重的說著‘隻有您’,
“隱藏在背後的故事,從來隻有說出口才能被人知曉。
否則時光流轉,《昭昭》這段舞也隻是一段舞。”
對麵少女的話就像她蒼藍色眼睛,澄澈透亮如利劍,直劈進季碧華的內心。
季碧華沉默了。
年少時,季碧華隻想將珍寶深藏,不想示之於人,唯恐遺失;
再大點,怕自己的成就辜負那個孩子的期望,更不敢回頭看。
現在聽到這個女孩的話,季碧華驚醒,她更怕,自己不在後,
世上還有誰會記得那個孩子?
季碧華不自覺坐直身子,原以為自己多年修身養性,已經變得謙虛,
現在看來還是沒變,還是那個傲慢、我行我素的她。
季碧華感到好笑,現在竟然還要靠個孩子點破。
她將掉落的一縷碎發彆到耳後,臉上的神情一下變了,
臉上笑意褪去,隻是也不冷漠,
整個人像浮在迷惘之上,悲戚之下。
“你說的對,如果她還在,可能也想我說出去。”
季碧華好似在思考,該怎麼說這個久遠的故事,
好一會她才開口,語氣帶著一點懷念,一點欣喜與一點得意。
“你們過來采訪我,應該了解過我的家世,我出生在一個舞蹈世家。
昭昭,她的本名叫沈昭,是我家一個傭人的孩子。
我五歲時,與我同歲的昭昭,
因生病被她的母親從家中偷偷帶來我家照顧,被我發現。
我家規矩森嚴,若是被我父親母親知道,她母親一定會被辭退。
但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這麼奇妙。
在我家主宅後的石子小道上,我看見她的第一眼,就不討厭。
……
昭昭就這麼留下來做了我的玩伴。
我幼時盛氣臨人,天不怕,地不怕;
昭昭與我相反,像一個小貓,膽子十分的小,在沈家做什麼都要跟著我。”
說到這季碧華微微後仰,長卷發分兩邊披下去,
黑褐色雙眼彎成月牙狀,然後在講述過程中又慢慢拉直,
“我頭一次有喜歡的玩伴,便愛欺負她,
昭昭被我欺負哭了,也不生氣,隻會說小姐我喜歡你,不要欺負我,
第二天乖乖跑來做我的小跟班。
她最喜歡看我跳舞,每次我練舞時,看我的時候,眼睛都好像在發光。
我知道她也喜歡跳舞,但我家門第觀念極深,
允許我和她一起玩耍已是一種僭越,不會允許她和我一起學舞,
她當時家中條件也不是很好,她母親更不會送她去學跳舞。”
季碧華的語氣開始變了,沒有之前的輕快,
“上學後我上的是聖德,昭昭上的是外麵一所普通學校。
幾十年前,聖德還沒有現在招收平民學生的習慣。
我知道昭昭學習成績極好,為讓她和我一起上學,入學聖德,
我努力坐上學生會長的位置後,提出招收平民學生的提議,
也許命運就是如此巧好,當時聖德內部恰巧有意改革。
在我初三下半年,即將踏入高中那年,
聖德第一次允許外界優秀學生來聖德參加招生考試。
昭昭來考試的那天,我正好去隔壁省參加一次比賽。”
季碧華黑褐色的瞳孔變得暗淡,語氣沙啞,側頭看向玻璃窗上厚重的霧氣。
“我以為比賽回來能聽到她衝過來,笑著告訴我,她的好消息。
沒想到,隻是一場天人永隔。
她母親告訴我,昭昭在考場上突發她家族的一種遺傳病,
暈倒在考場上,還未上救護車便停止呼吸。”
側著臉的女人,有一道清淚滑落,讓她整個人顯得濕潤又哀傷。
“《昭昭》這場舞,就是我送給昭昭,詮釋我對她的感情的禮物。
我本以為上高中後,就可以正大光明教昭昭跳舞的,
但命運有時候又太荒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