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笙見時俞眉頭緊鎖,緩緩坐起身來,歪著頭看著她。
時俞知曉這孩子看似沉悶呆滯,實則是個早慧之人,便也不拐彎抹角,直言道“笙兒,你爹此前贈我天蓮華蓮子蘊養道基,又在我長輩突破之際前來相助於危難,總歸是有幾分情分在,是以,我也不想看你爹誤入歧途越陷越深。”
她視線落在法陣裡彙聚銀光的玉瓶上,隨即移開目光,繼續對笙兒道“關於你體質的真相我已明了,你爹這偷梁換柱之舉有違天道,即便服下蒙天丹,也終有爆發反噬之日,而你……恐也會在其中早夭身故。”
從萬知樓探聽來的種種消息,已能模糊拚湊出事情原貌來,方笙這個無辜的孩子,大抵是成了方與山追求力量的工具,被迫受此遭磨難。
可沒想,方笙聽完她的話後,沉默不言,半晌才低低開口,聲音沙啞乾澀“時姐姐,是我自願的,你不要怪爹爹,當作不知道,繼續幫他煉製蒙天丹好不好?”
時俞意外地看她一眼,隨即眸色淡淡道“笙兒,追尋大道需求本心通達,若我不知道此事,未曾發覺異樣,這丹煉便也就煉了。”
“可既已知曉,明知你將身死,明知你爹違逆天道,若我還當作不知道繼續煉製,日後我也將遭其因果、道心蒙塵。”
她今日涉險過來,為的是弄清楚連萬知樓也不知道的內情,再行決定究竟如何。
方笙抿了抿唇,手指撫摸著地上鐫刻的繁複符文,許久才開口“我娘被玄陰墟捉去當了爐鼎。”
“……”時俞睫毛一顫,手指收緊。
方家好歹是衡澤府傳承已久的世家,家主夫人竟被捉去當了爐鼎……這一點,萬知樓也不曾知曉言明,想來是極為隱秘之事。
玄陰墟,聽著倒是有些耳熟。
時俞略略回想,訝然挑眉,心道“裴言積那邪修正來自玄陰墟。”
在炎陽靈境中,她解決掉裴言積之後,從他儲物戒中發現了一枚鐫刻有玄陰墟三字的令牌,那時她修為不夠尚不能探清令牌底細,擔心上頭有追蹤之術,乾脆將其丟在了靈境內。
時俞隱隱有所感覺,日後自己與這玄陰墟,恐怕還會有交集。
方笙繼續說道“玄陰墟勢大,爹爹難以與之抗衡,悲憤難當下,便想借我成就元嬰,如此方能與玄陰墟有一戰之力。”
“原是……如此。”時俞低歎一聲。
“隻是爹爹執念過重,心魔橫生,原先還有所克製,不想傷了我去,但如今為了提升修為,已全然不顧其他了。”方笙因身上鎖鏈之故難以動彈,隻一遍一遍摸著地上凹凸不平的符文,“可我也想爹爹能為娘報仇。”
時俞自也感受到方族長執念過深這一點,他但凡帶著笙兒時,總是緊緊拉住不許旁人接觸,唯恐他人擾亂笙兒身上氣機。
說罷,方笙瞥了瞥時俞,勸道“姐姐如今已知曉原委,便還是照舊為爹爹煉製蒙天丹吧,隻當他是有苦衷的,笙兒也是自願的,無人逼迫於我。”
方笙似是頭一回一次性說出這麼多話來,胸膛起伏,微微氣喘。
“莫要抱有好言相勸、要他迷途知返的念頭,爹爹執念過深心魔隱現,你若生出勸解之意,必會叫他惱怒,屆時,姐姐怕是自身難保。”
這也正是時俞擔心的點。
方與山此時並不若表麵偽裝的那般溫和沉穩,而是壓抑著瘋狂,隨時都能爆發來。
若是自己傻乎乎上前,一副為你好的架勢擺出勸解姿態,隻怕金丹大能的怒火,光是餘波就能叫自己當場身死道消。
她心中轉過許多念頭,末了,再度看了一眼方笙身下法陣,朝她道一句“笙兒,我已都知曉了。”
言畢,時俞屈指一彈,一滴乳白色的液體便直直落入笙兒口中,是生泉水。
未等笙兒反應過來,她又手掌一翻,取出一個手指長短的小玉瓶來,瓶身晶瑩剔透,可見內裡一枚圓滾滾的丹藥正在裡頭滴溜溜打著轉。
“這是蒙天丹。”時俞以靈力包裹玉瓶,擲入方笙懷中。
這枚蒙天丹,正是時俞以那日扣下來的靈植煉製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