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謝謝您。”
“師父……對不起。”
李峰死去前的畫麵依舊定格在洛明楓的腦海之中,不斷回放,就好像那充斥著悔恨與血淚的眼睛,一直注視著自己,令自己不斷回憶起那一幅幅似曾相識的畫麵。
關於他的一張張資料,仿佛從那天的木桌上飛起,圍繞在自己身邊,從表麵浮現的文字湧入自己的腦海,在洛明楓眼前勾勒出一個個過去的身影。令一個旁觀者,見證了他的過去。
李峰是個苦命的孩子,自有記憶起,就在街上流浪,撿路邊的剩飯,跟野狗搶食,蓋著舊報紙睡在橋洞下。不知道父母身在何處,也不清楚是被他們拋棄了,還是他們出了什麼意外,不得不留下李峰自己一個人。
那個時候的福利院,可不像現在這樣容易。有責任心的院長連維持院內的基本正常運作都困難,更彆說,小小年紀的李峰因為流浪的經曆,始終排斥著與人群的接觸。
大概在五歲的時候,他的人生迎來轉機——因偷吃墳頭的祭品,被前來祭奠好友的龍虎山天師夫婦發現,遂將其帶上了山。而在那裡,李峰遇到了很多同他一般的孤兒。
李峰很有天賦,於是平時便被惜才的天師教導以煉氣,經曆數年,漸有小成,然後下山。但山下的景色,早已跟他童年悲慘回憶中的畫麵有所不同,畢竟那些年……發展很快。
於是,他很自然地迷失在了這陌生而又充滿誘惑的世界……
他流儘的最後一滴血淚,不知為何,令洛明楓的心隱隱作痛……痛,很痛,痛得難以忍受。
想起了一些想要遺忘的往事。
一陣微風拂過,眼前的一切畫麵,便如同沙粒般飄散,月光,龍虎山,李峰……消失在了自己眼前,隻留下一片混沌。
漸漸地,皮膚傳來冰涼的觸感,抬頭望去,壓抑的烏雲重重疊在一起,顯得更加漆黑,落下黃豆般大小的雨滴打在身上……生疼。
吹起的寒風如刀子般刮在身上,令自己的回憶進一步清晰。
似乎心有所感,往一個方向望去。不遠處,正有一個人影朝著自己緩緩走來。
那個人的步伐很慢,雙手各護著一個正在繈褓中熟睡的幼嬰,一件皮質的外套蓋在他們身上,為其遮擋風雨。
行走的人把上半身儘量前傾,儘力保護著幼嬰不受雨水的影響。但對應的,子彈般的雨點打在了他身上,垂濕了前額發絲,遮蓋住毫無神情的雙目。背後,四座位於山坡上的簡陋土墳,注視著他的遠離——這個行屍走肉般的男人,另一個自己。
當“他”穿過自己身體時,仿佛在一瞬間化為了微粒,湧進了體內。但又在一刹那重新聚合,兩個沒有任何變化的身影重疊在一起,喚醒了熟悉的感官,就好像又回到了那一天。
自己抱著兩名幼嬰離開的那個雨天。
“你為什麼會回想到這一天呢?”一道柔和的女聲在耳畔響起。
自己木訥地抬起頭,沒看見任何人,卻習以為常般地回答。
“……不清楚。”
“你沒有必要這樣做……你自己是知道的。”突然,又是另外一道熟悉的男聲傳來,同樣沒有任何身影,但這聲音又縈繞在耳邊,甚至直接穿透了自己的心靈。
“我知道,但他們的父母因我而死……我就有責任撫養他們安全健康地長大。”麵無表情地回答,腳下的步伐依舊那麼慢,卻始終沒有停止。
似乎是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那道男聲的語氣逐漸加重,“你這是為了心中的正義,還是贖罪?”
“正義……我從來都不認為自己是一個好人,隻不過一直遵循著師父的教導而已,以後應該也是如此……所以,我這算是贖罪吧。”
雨漸漸大了,本就鬆軟的地麵變得更加泥濘,一腳下去,就仿佛是踩入了深坑沼澤。
“贖罪?”熟悉的女聲與男聲似乎重疊在了一起,語氣也變得似笑非笑起來,充滿了譏諷的味道,“是啊,的確是贖罪……如果不是因為你,這兩個嬰兒也不會失去父母,而這兩對才剛成為父母的夫妻,也應開始享受天倫之樂才對。他們……也就不會被你追捕的毒販給打死!”
話音落下的瞬間,天空閃過數道驚雷,湛藍的光芒並沒有將漆黑的烏雲切碎,反而為它的壓抑感更添一抹厚重。
風刮得更猛烈了,四座墳墓的簡木製碑在搖晃,在哭訴,在憤訴。逐漸尖銳的雨滴仿佛帶著這個世界對他的惡意與針對一般,瘋狂擊打在洛明楓的身上。
哪怕用外套遮蓋著兩位嬰兒,似乎也不能完全保護好他們,被吵醒,被鬨醒,開始用哭泣換取他們想要的舒適環境。洛明楓不得不蹲下,用儘自己的身軀,為他們庇護。
“你害他們失去了父母!你拆散了兩個完整的家庭!”狂風呼嘯,似乎有人在怒斥,“你這樣的贖罪是要給誰看?!還是僅僅為了滿足自己內心的那點虛榮!”
“……他們的父母不在了,那就讓我成為他們的父母!”洛明楓麻木的眼神逐漸鋒利,咬著牙說出的話卻語氣堅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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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管的過來嗎?這世上的那麼多不公,那麼多不幸,就像那些怎麼也殺不完的毒販一樣……就憑你一個人能做什麼?你以為自己是救世主嗎?!”
聲音如悶雷般炸響,震得腦瓜子生疼,仿佛隨時會暈過去一般。
“但……我會儘自己最大的努力去改變!至少,能幫一個是一個,能解決一個是一個!”
寒冷的雨滴落在身上,卻感覺變得有些溫暖起來……好像是血,剛流淌出的鮮血。
“哈哈哈哈,你以為這樣做,這兩個小孩就會感激你嗎?彆忘了,你也是凶手,害他們家破人亡的凶手!他們是不會原諒你的!”
“我從來都不奢求原諒,我隻需要在他們能夠做出自己的選擇前,保護他們健康成長就足夠了。”
仿佛是聽到了什麼極度好笑的笑話一般,“哈哈哈,你以為就這麼容易嗎?彆忘了,你可是一名煉氣師,一名造就過累累殺業,至今仍喘不過來氣的殺人狂魔。可能哪天突然死在哪個角落都不知道,你拿什麼去庇護其他人?憑你那強大到無所不能的兩位師父?還是你心裡這所謂的責任?!”
男女聲混合在一起,分外嘈雜紊亂。
這個問題,令洛明楓真正疑惑起來,出現了瞬間的疑惑——是啊,四處奔波結仇,沒有固定居所的自己,又該怎麼去庇護懷中的小小生命?
那一瞬間的停頓,很短,卻又仿佛過了千年,萬年。
洛明楓閉上眼,緩緩說道,“這個問題,我不能給出答案,更不能代表其他人做出回答……但我會堅持著自己的信念,一直戰鬥下去,直至生命的儘頭。”
“而在那之前,困難,再多,再久,再難熬,我也會咬牙堅持。這是我作為自己,作為青峰院的洛明楓,能給出的唯一回答!”
當那聲音結束了最後一個詢問後,喧囂的語氣逐漸消失,轉變為一種虛幻的溫暖。
“即使,你明明知道他們可能會先離你而去。可能在不知道多久後的未來,你要親眼目送他們離開,也要產生這所謂的聯係嗎?”
“……是的。”
說得很慢,很輕,但也有一股前所未有的輕鬆,仿佛可預見的恐怖未來,不過爾爾。
“你總是這樣的人……總是這樣,讓人心疼。”帶著些許遺憾,混雜的聲音逐漸遠去。
心有所感,洛明楓再次抬起頭,天上的烏雲,不知何時已經消散了,露出陽光的一角。
照在身上,蒸發了潮濕的雨水,是那麼的溫暖,明亮,而又美好……
“叮”的一聲清響,將洛明楓從混亂的神識海中拉了出來。有些迷糊地向前望去,麵前的吧台上放著一個玻璃杯,兩枚冰塊還在裡麵微微抖動——應該是剛才放冰塊的聲音。
一位穿著酒保服裝打扮的女生有些笨手笨腳地調好一杯飲料,然後謹慎地倒在加了兩塊冰的玻璃杯中,小心翼翼地推過來,“洛隊長,您點的檸檬水。”
“謝謝。”洛明楓接過,輕呡了一口。嗯,有點苦,果然是新手,檸檬籽不僅沒去除,還弄破了。
但這微澀的苦味也讓自己的頭腦清醒了過來,往周圍看了一下,人不多,很安靜,畢竟大年初一,整個龍牙總部也就隻有一些留守值班的人。
看著眼前的這個女生,洛明楓感覺有些怪異。沒記錯的話,她應該是從潛龍訓練營來龍牙總基地進行假期實習的學生吧,怎麼跑到這裡當酒保來了?
話說這不是果茶店嗎?怎麼會有酒保,而且,今天的裝潢就跟個酒吧一樣。
洛明楓思考的時候,害羞的實習生用好奇的目光,盯著這位傳說中的訓練營前教官與龍牙現隊長。
很帥,很隨和,始終帶著笑意,明明聽說他已經當了多年的教官,但看起來也不過比自己大幾歲的樣子。
就在洛明楓與實習生都正胡思亂想的時候,突然感覺到周圍起了一陣喧鬨。眾人頓起的小聲交談在安靜的氛圍中,顯得格外引人注目。
回首望去,隻見入口處站著一名表情冷酷,渾身散發著生人勿擾氣息的黑短發男子,身材勻稱,比洛明楓稍微高一點,看上去頗為年輕,並且也穿著龍牙隊長服。正是他的到來,引起了一陣不小的轟動。
男子用冷冷的目光環視了一圈,然後鎖定了目標,徑直走到洛明楓旁邊的吧台坐下。
“張,張隊長,請,請問您要點些什麼?”那位實習生頗為緊張地來到男子的麵前詢問點單,內心砰砰直跳,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激動。
天呐,居然是龍牙四隊的張一鳴隊長!在龍牙衛裡麵與洛明楓隊長齊名,甚至更加神秘。傳說中神龍見首不見尾,連他手底下的隊員平時都很難見到本尊,大小事務一般都是交由副隊長江司處理。
沒想到今天居然被自己給碰上了,還能說上話,果然,好人真的有好報!自己犧牲年假,幫著同來實習的舍友頂班真是太對了!
而且她還得謝謝咱,請咱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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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杯冰水。”
冰冷地回答完,張一鳴便不再理睬這個眼睛都要冒星星的實習生,轉頭看向洛明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