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元節確實熱鬨,就連一貫人少的梅花巷裡,都多了幾個來往的路人。
寧絕走到大街上,周圍商鋪張燈結彩,五顏六色的燈火將整個京都映照得宛若仙境,大約是整個京都裡的人都出來了,原本寬闊的街道上,此刻擠滿了喜笑顏開的行人。
有人提著花燈嬉戲打鬨,有人捧著糖果點心邊吃邊聊,有人去河邊放燈,有人在攤販前挑選飾品,還有人成群結隊湊熱鬨,這裡看看,那裡瞧瞧。
望著一片祥和,寧絕不由自主的笑了,第一次,那麼明確的感受到陌生人的生動歡喜。
母親曾說,七情是枷鎖,六欲是束縛,所以從小到大,她一直教他克製七情六欲,為的就是不為俗事所動,能一心一意撲在讀書上麵。
他也確實不負她所望,十七年裡,他不曾展現出半分欲望,不管是對自由的向往,還是對新鮮事物的渴求,隻要是一切妨礙讀書的東西,他全都拋諸腦後。
隻要是母親不希望他擁有的,他都割舍了。
不,也不能說是割舍,更多的是藏匿,藏匿於心底最深處,沒讓任何人知曉。
寧絕穿梭在人群裡,四處轉悠著找了個錢莊,把身上的十兩銀子換成了碎銀,又用碎銀換了些銅板。
沉甸甸的荷包收好,走出錢莊,路過一個麵具攤子前,他挑了個白底金邊、雙眼描紅的狐狸麵具戴上。
他本就生的好看,一雙桃花眼狹長勾人,不笑時是清冷孤傲,笑著時是魅惑奪魄,尤其是戴上狐狸麵具之後,那一瞬若隱若現、如謫仙般的神采,讓一旁賣麵具的小販都看直了眼。
付錢離開後,寧絕慢悠悠逛著,一路上他看了許多稀奇古怪的玩意,饒是獨身一人,他也絲毫沒有被周圍成群結隊的差異感侵擾。
七八丈寬的城中河環繞京都四大街道,河中央行駛著各色各樣的遊船,岸邊小販賣著祈福燈,寧絕一路逛到此處,看到那攤子上形狀各異的花燈,下意識止住了腳步。
三日過去,他給母親寫的信應該送到了,十七年來,第一次與母親分開,不知道,她是否也會像惦念寧遼那般,對他也時刻擔心著?
“小公子,上元佳節,買個花燈給家人祈福吧!”攤販老板掛著笑攬客。
寧絕上前,從一堆五顏六色裡,挑了盞粉白色的蓮花燈“這個,多少錢?”
“十文錢。”
老板應著,遞上蘸了墨的毛筆“公子可在上麵題字,求前程,求平安都行的。”
寧絕接過筆,輕輕在上麵寫了句“辭去千千苦,望母餘平安”。
娟娟小楷細膩靈秀,一旁的攤販老板看了,都止不住連連稱歎“小公子這字寫得真好。”
寧絕笑笑沒有說話,放下筆,付了錢,拿著花燈走了。
今日放燈的人不少,河裡一盞盞承載著祝福的花燈搖搖晃晃飄向遠處,寧絕走到河邊蹲下,將手裡的荷花燈送到水中。
水波蕩漾,推送著輕盈的花燈離開少年的手,親眼看著那盞獨屬於母親的花燈遠去,初春刺骨寒的河水,在這一刻溫暖無比。
寧絕在河邊的石階上坐下,周圍喧囂的氣氛讓他流連,這一刻,他不想回寧府,不想回鄞州,不想回到任何人身邊去。
有人從他身邊經過,放完花燈又離開。
寧絕數著河裡都花燈,一百多盞,一百多個願望,不知天上神仙見了,是大手一揮全部賜福,還是隻擇其中一個顯現神跡?
如果隻選一個,神仙能看到他的花燈嗎?
唇角微揚,他被自己幼稚的想法逗笑了。
正當思緒飛揚,河水潺潺間,一艘朱紅遊船闖入他視線裡,船上無人撐漿,船身自由漂泊,水流推動時,將一堆花燈趕至兩旁,遊船之上,幾盞華麗明亮的燈籠高高掛起,紗幔輕舞,絲絲琴音穿透喧鬨集市,不疾不徐落入寧絕耳中。
今夜熱鬨,河裡不止一艘遊船,雖然眼前這艘相較於其他,更大了些……說不準是哪家的公子小姐呢。
寧絕並未放在心上,花燈散了,他起身,打算換個地方待待。
提擺踏上石階,他剛走了幾步,耳邊疾風行過,帶動他過腰的長發,一股莫名的寒意引得寧絕回頭。
周圍還是一貫的熱鬨非凡,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感覺到,風急了幾分,氣氛也淩冽了幾分。
寧絕的目光掃過,河道兩旁,摩肩接踵的行人走過,不乏有人停步在岸邊望著河裡的遊船花燈,但他們都穿著普通百姓服飾,與寧絕無二,看不出有什麼不對勁。
是他的錯覺嗎?
寧絕微微蹙眉,就在他放下防備,打算繼續走時,眼角一瞥,左前方那昏暗的高樓屋頂上,有一抹漆黑的影子一晃而過。
那影子極快,不過眨眼間就沒了蹤跡,看不出是什麼,也不知道躥到哪裡去了。
寧絕還想仔細看看,突然,一支利劍劃破天際,在許多人的目光下,帶著火光瞬間嵌入河水中央、那明顯大了許多的遊船上。
“呀,有人放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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路人大驚,呼喊間,四麵又是幾支長箭射來。
支支箭頭都帶著明火,落到那遊船上,頃刻就將木質的船身點燃,火光肆虐,遊船晃動不止,然而,船艙裡琴聲未止,船上之人好像並不知道外麵危機一樣,竟沒有一人出來。
“這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