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叔,彆哭了。”
手上碰觸的眼淚微涼又灼熱,鄭顥輕撫著顧霖的臉頰為其拭淚。
鄭顥平日沉默內斂,但並非膽小口笨之人,他在麵對同窗師長等外人時從善如流,但麵前傷心流淚的顧霖,卻什麼話也說不出來。
顧霖抬手推開對方,鄭顥身體一僵而後慢慢退後,從袖中取出帕子遞到顧霖麵前。
沒有接過來,顧霖閉了閉眼努力把眼淚憋回去,然後睜開雙眸看向鄭顥“除了顧安,從很久之前,你是不是就不喜歡趙嫂子他們和我們住在一起了?”
顧霖不傻,見鄭顥對顧安的排斥很快便想到彆的了。
他沒想到,自以為和和美美的一大家子,鄭顥可能早便厭倦了,但礙於自己從未說過。
鄭顥看著身前的年輕哥兒,顧霖皮膚白嫩,因為哭泣白皙臉頰和眼皮生出紅意,他收回對方沒有接受的手帕,說道“是,但後麵便沒有了。”
聽到前麵的話,顧霖的心宛若沉到湖底般一片冰涼。
顧霖問道“是因為我的阻礙,所以後麵才接受了對嗎?”
鄭顥微斂眼眸道“並非如此顧叔,起初我排斥嬸子和餘叔是因為他們是外人闖入我們的家。我和顧叔相依為命,這個家本該隻有你我,在明白嬸子和餘叔他們有自己的家人不會破壞我們的家後,我才不在乎了。”
“但顧安不同。”鄭顥淡淡道。
鄭顥沒有明說,但顧霖卻明白對方所說的不同在哪兒。
他沒有想到原來鄭顥這般沒有安全感,顧霖喃喃道“怪我,都怪我。”
他自以為儘心儘力養育鄭顥,卻沒有注意到對方早便存在的心理問題。
見顧叔低首自責,鄭顥麵容劃過陰霾之色。
“和顧叔無關。”
鄭顥話語帶著些許艱澀“是我沒有調整好心態,我日後會改的。”
鄭顥沒有幡然醒悟,從而認識自己的錯誤。但他看著顧叔難過的模樣,想顧安不過是一個稚童,如何比得過自己與顧叔之間的情誼,他又何必因著送顧安離開一事招惹顧叔傷心呢。
比起送走對方,可能會導致自己和顧叔產生隔閡,鄭顥會選擇後退一步“留下顧安吧,顧叔彆哭了。”
隨著年歲的增長,鄭顥愈發地暴露出骨子裡的獨斷專製,這個家裡許多事情,在他潛移默化的影響暗示下,顧霖都會與他商量後才做決定。
且多數時候,對於同一件事兩人意見相左時,顧霖都會聽鄭顥的。
鄭顥看似占儘了上風,然而隻要顧霖露出半點不妥,鄭顥便要比顧霖本人上心百倍,對方的難過傷心,更是讓鄭顥摒棄原則後退一步。
顧霖接過手帕後擦拭臉頰,方才的事情便算是翻篇了。
看著對方一臉疲態,鄭顥問道“顧叔可要沐浴?”
顧霖這幾天因為發熱沒有洗過澡,清醒後也隻用濕帕子擦身子,顧霖點頭說道“要。”
屋內水汽氤氳。
鄭顥從灶房提了幾桶水回來,待把水都倒進浴桶後對顧霖道“顧叔可以沐浴了。”
顧霖走過來,鄭顥退出寢臥前對顧霖說道“沐浴後的水放著,明日我再過來倒。”
府學。
下學後,周先生還未走出學堂,彭誌之便轉頭問身旁的鄭顥“鄭兄,你午食帶了什麼吃的過來?”
自從去過好運樓,知曉它是鄭顥家開的後,每每午食時,彭誌之便會好奇鄭顥的食盒到底裝了些什麼。
從前一起吃飯,彭誌之顧著君子禮儀,不好失禮湊上前去看對方吃什麼,但自從四人一起在外麵吃過飯後熟悉起來,除了鄭顥的午食外,彭誌之還喜歡問甄家兩兄弟吃什麼。
彭誌之的行為雖有些失禮,但不怪他日日問,實在是因為鄭顥帶過來的午食,有許多菜肴都是他們沒見過的,而且鄭顥不吃獨食,每每開吃前都會分一些菜肴給他們,十分的美味多樣。
但今日不等鄭顥回答,周先生竟然沒有離開學堂,而是一路走到他們麵前。
彭誌之立馬住嘴了。
周先生微微垂首對鄭顥道“鄭顥,你隨我來。”
當即,學堂上的其他學子都看向這邊。
“是。”鄭顥麵不改色恭敬道。
走出學堂和周先生進入一間房屋,周先生坐下後對鄭顥道“你可知我叫你過來是為何事?”
“學生不知,請先生賜教。”鄭顥拱手行禮道。
周先生抬眸,看著身前的鄭顥說道“我看過你近幾個月月考的成績皆名列前茅,從平日布置下去的課業也看出你學問紮實,若是今年你歲考發揮正常,從地字班進入天字班不是沒有可能。”
眸光一動,鄭顥並非木頭愣子。
他對周先生道“學生尚有許多不足之處,還請先生指正。”
是個靈秀人。
周先生撫了撫自己的胡子說道“你雖於四書五經上學問紮實,但其他典籍讀的太少了,做出來的文章頗有局限性,這也不怪你,本府學風淺薄,你們讀書十幾年能到如今也是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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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顥神情不變,麵上保持著微笑。
周先生道“倘若你不想往上考,隻想保住秀才功名,依你現在的學識是夠的,但如果要繼續科舉,怕是比不過本府其他宦官子弟的底蘊積累。”
“我從你平日的表現可以看出,你肯定會繼續科舉。”
周先生指向鄭顥身後的牆角道“那裡有一箱典籍,你帶回去看,每看完一本便過來找我。”
鄭顥微微轉頭看向身後牆角半人高的木箱,而後轉頭,麵帶感激之色,對周先生道謝“多謝先生。”
鄭顥眼底眸色漸深,周先生借給自己的典籍無疑是雪中送炭,世麵上的書鋪除開四書五經,啟蒙讀物外,其他的書籍十分少,但偏偏科舉看似隻考四書五經,卻涉及到許多方麵的知識,可是包含這些知識的典籍隻存在於達官顯貴家中,並不流通於世麵。
周先生幫了他一個大忙。
“除此之外”周先生話語一轉“你看似沉穩內斂實則鋒芒過利,若不早早做出改變,日後的道路怕是難走。”
對於周先生忽然點評自己,鄭顥神色仍舊沒有絲毫波瀾,但他微微垂首做出恭敬聽訓的姿態。
周先生道“你平日掩藏的很好,但你的文章和字跡如你的為人一般沉斂卻暗藏鋒芒,是騙不了人的。我知你們年輕氣盛,浮躁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但你要記住,如果你想往上走便不要過於展現自己的鋒芒。”
周先生道“你們這般年紀的秀才當得上一句年少英才,但本府乃至京城,年少天資卓越者比比皆是,大乾從不缺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