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顥回到家,首先映入眼簾的便是桌上紅底鑲銀絲的請帖,這個家裡除了他之外,隻有顧叔、趙嬸、趙叔和顧安,後麵三人跟外界幾乎沒有什麼來往,所以這張帖子不可能是他們的。
收回視線,鄭顥不動聲色地問道“桌上的請帖是誰送來的,可是哪家辦喜事?”
顧霖正吃著飯,聽到鄭顥的疑問後沒有空回答,還是趙嫂子開口道“那是彆人送給霖哥兒的請帖,請他有空出去一聚。”
剛才在庭院裡,顧霖給趙嫂子讀了一遍請帖的內容,趙嫂子雖然記不住全部,但大概的意思記下來了。
鄭顥聞言,深色雙眸立馬沉鶩起來。
吞下嘴裡的飯,顧霖終於能夠開口了。
他剛剛也聽到趙嫂子的解釋了,顧霖有些無奈地對鄭顥說道“不是嫂子說的那樣,這張請帖是府城商會送來的,請我月末前去赴約。”
顧霖話語一轉“之前,我從認識的幾位酒樓老板口中聽過府城商會,但卻不怎麼了解,隻聽聞府城內但凡有些名氣的商人都被商會邀請過。”
鄭顥眉間劃過若有所思。
片刻後,他對顧霖道“近半年來,好運樓在府城內混的風生水起,於許多人而言,顧叔乃名副其實的後起之秀,商會肯定將顧叔看在眼裡,所以才送來請帖邀請顧叔。”
沒有被鄭顥的誇獎衝昏頭腦,顧霖保持清醒,微微搖頭道“雖然好運樓盈利豐厚,但放在府城……”
顧霖沒有把話說完,他和鄭顥對視一眼,兩人雖不明說但心裡都清楚,雖然好運樓看著風光,但對於府城商會那些家財萬貫的豪商而言,好運樓算不了什麼。
頂層一批的豪商巨賈早已打通好府衙官吏,不再局限於本府寸地,他們真正賺錢的路子是通過水運來往南北進行走私。
賣的東西都是稀罕難見的,不少放出去都是抄家殺頭的大罪,但對此需求的達官貴族數不勝數,而這些商人也是為後頭的靠山效力,上頭的人吃大頭,他們喝些肉湯都賺的金缽滿盆。
好運樓每日賣上幾千份酸菜魚都頂不上人家一個手指頭。
想到這兒,顧霖的腦海裡劃過一道光,他看向鄭顥問道“知府大人也在裡頭?”
鄭顥點了點頭。
顧霖微微驚訝道“知府大人向來明哲保身,不怕惹上一身騷嗎?”
按照大乾律法,民間走私禁物者者輕則流放重則抄家殺頭。
這可不是開玩笑的。
沉默片刻,鄭顥微垂眼簾說道“知府大人姓甄乃世家大族子弟,本府走私者亦是地方大族,便是甄知府不願趟這渾水,但不看僧麵看佛麵,否則,他得罪的不隻是本府大族及其身後的京城世家,便是皇上也不會放過他。”
顧霖微微蹙眉,甄家在朝中勢力如日中天,甄知府乃甄家子弟,若是對方和其他家族的人產生矛盾帶累甄家,不是於皇帝有好處嗎,為什麼皇上要怪罪於他。
顧霖這樣想著也問出來了。
“如果甄知府得罪本府氏族,引起其他世家對甄家的圍攻,不是皇室喜聞樂見的事嗎?”
眼裡劃過讚賞之色,但身前坐著趙嫂子等人,鄭顥不好高聲回答。
他微微靠近顧霖低聲道“如今早已不是太祖時期壓製世家的時候了。據傳聞,當今能夠奪得皇位,其母族世世家出了不小力,皇後和太子亦是出身甄家,當今能夠坐穩皇位有一半靠著世家扶持。若是甄知府公然與世家大族作對,不必世家出手,當今為了安撫人心坐穩皇位,第一個便會收拾他。”
按理來說,鄭顥不過是個普通學子不應該知道這麼多,但他見微知著,善於以小觀大,從市麵上多數粉飾太平的書籍,以及從甄家兩兄弟與周先生的隻言片語中,便理清了大乾整體的局勢了。
鄭顥慢條斯理地為身旁的年輕哥兒進行科普,顧霖漸漸地對大乾的世家大族有了初步認知。
他眉間的折痕愈發地深。
顧霖靠近鄭顥耳邊,亦是低聲道“所以說皇上看似萬人之上,其實受製於世家大族沒有半點權力?”
鄭顥先是點頭後是搖頭,看著身旁顧叔微微瞪大的眼瞳,鄭顥道“再如何皇帝都是大乾的君主,泥人素有三分性,皇帝手上握有兵權,世家雖氣焰囂張但也不敢真正惹急了皇上。”
顧霖沉吟思索片刻,而後抬首看向鄭顥道“所以,皇上不是管不了世家,而是不願意管世家對嗎?”
在身前年輕哥兒期盼的眼神下,鄭顥沉默片刻點了點頭。
顧霖覺得太荒謬了。
身為一個國家的統治者,不管整個國家的運行,不看手下官員如何貪贓枉法,也不管百姓流離失所,隻要自己的江山不會被奪去,隻要能夠醉生夢死享天下供奉,龍椅上坐著的人便永遠不會去看這個國家如何的藏汙納垢,亦不會把螻蟻的性命看在眼裡。
看著顧叔不敢置信,驟然失魂落魄的神情,鄭顥微微沉聲道“顧叔多思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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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得對。”顧霖回過神道“一府知府尚且要讓步,我……”
“顧叔。”
鄭顥眸色沉了沉,身前年輕哥兒本就不紅潤的臉色愈發蒼白。
鄭顥說道“我扶顧叔回屋休息吧。”
顧霖身體不好,大夫早便囑咐過不要讓對方多思多慮,但近些日子來,從南方水災到今日由商會引出的事情,在某些方麵,顧叔總是敏感多思,比旁人迅速察覺到不對之處。
顧霖起身,原本清亮有神的眼眸怔愣著,鄭顥起身後伸手拖住對方的手臂,顧霖隨著對方的動作而動作。
本來好好吃著飯的趙嫂子三人,看到驟然被鄭顥扶起來的年輕哥兒,皆被驚住了。
趙嫂子連忙起身問道“這是怎麼了,霖哥兒,霖哥兒的臉怎麼變得這麼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