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初二那年,淩寒在語文課本裡讀到莊子的《逍遙遊》,才明白“鵬舉”是什麼意思。
父母給她取名淩寒,僅僅隻是因為她出生在寒冬裡。
因為不愛,所以敷衍。
十歲生日那天,淩寒拿著皺巴巴的紙幣,坐著公交車到鎮上,在蛋糕店外徘徊許久,久到店員從店內出來,牽著她走到店內,問她是不是跟家人走散了。
走散了嗎?好像從來沒跟家人團聚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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淩寒搖搖頭,目光快速瞥了一眼展示櫃上的蛋糕價格,她都買不起。
最後,她買了一隻紙杯蛋糕。
抱著蛋糕坐著公交車回到家裡,空空蕩蕩的家就像牢籠,可除了這裡,淩寒無處可去。
那時候村裡總是經常停電,家裡準備了很多照明蠟燭。
淩寒從櫃子裡拿出一隻燒了一半的蠟燭,想了想,又放了回去,拿出一隻新的白蠟燭,點燃後放在紙杯蛋糕旁,學著電視上的主人公的樣子,笨拙地許願。
許願不要再一個人,許願吃到百味軒,許願很有錢。
不管是東方的神還是西方的神,沒有一個人聽見她的願望。
六年過去,她的三個願望沒有一個實現,淩寒想,也許是她太貪心了,人啊,還是要務實一點。
她早就不想百味軒了,她隻想努力學習,去到大城市上大學,離市越遠越好。
以為自己早就不在意了,可當餘杲杲邀請她的時候,看見“百味軒”三個字,淩寒依然覺得眼眶一酸。
她很想哭。
她太想知道百味軒是什麼味道,為什麼大伯和父親都會選擇那裡給自己的兒子慶生,一度想到睡夢裡都是百味軒。
餘杲杲拆出一雙筷子遞給淩寒,向她介紹:“很好吃的,百味軒是我們縣特彆有名的一家酒樓,可以說是我們縣裡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程度。”
“我知道。”淩寒接過筷子,“我也是寧和縣的。”
準備午睡的張千帆聽見這句,從臂彎裡抬起頭,感慨一句“怪不得你周末都不回家,從這裡回寧和,估計挺麻煩的吧。”
淩寒隻是點頭,沒說什麼。
除了回家麻煩,最重要的是家裡沒人,留在學校至少有飯吃。
餘杲杲問“你是寧和的,你怎麼考上的一中?”
市一中隻招生市區學籍的學生,但每年也會在各個縣城與縣級市中進行選拔考核,學生們在中考前通過自主招生的測試,即可免去中考,不受學籍影響,獲得市一中的入學資格。但能通過考試的學生寥寥無幾,淩寒是當年寧和縣唯一一個通過考核,進入市一中的學生。
寧和縣的教育是本市出了名的差勁,聽完淩寒的解釋,餘杲杲對她肅然起敬。
一路過關斬將,廝殺出一條自己的血路,餘杲杲若有所思地點頭,“淩寒獨自開。你真的好像梅花,不懼嚴寒,傲然綻放。你的名字是出自這裡嗎?”
淩寒呆滯地搖搖頭,她第一次讀到王安石這首詩時,眼裡閃過一絲驚喜,但很快又否定了自己,碰巧而已。
餘杲杲繼續問“你是冬天出生的嗎?”
淩寒點頭。
“那就是了!我不管,反正你的名字就是取自這首詩。”餘杲杲說,臉上的欽佩神色毫不掩飾,“你想啊,寧和那麼差的教育環境,你都能考上市一中,怎麼不算在惡劣環境中,依然堅守自己,堅韌不拔地向上生長呢?”
淩寒低下頭,不讓餘杲杲看見自己即將奪眶而出的眼淚。這是她第一次聽見有人誇讚自己堅韌向上。
餘杲杲支著下巴,結束了這個話題“好了,小梅花,快點吃東西吧!這個羊排真的巨巨巨好吃!這些都是我特意留給你的,差點就讓張千帆吃完了!”
聽到“小梅花”三個字,淩寒忍不住笑了。
淩寒還記得第一次見到餘杲杲的場景,她站在講台上,自信大方地在黑板上寫下自己的名字。
少女昂著頭,驕傲自豪地說自己的名字是明亮的意思。
後來餘杲杲成了自己的同桌,淩寒心裡有些不開心。
餘杲杲跟自己不一樣,她有著豐盈的內心,無憂亦無懼,而自己伸出手,隻能抓住一片虛無。
淩寒害怕,害怕自己原本的羨慕,在與餘杲杲一日又一日的同桌關係裡逐漸變質腐壞,最終化為麵目可憎的嫉妒。
直至今日,淩寒猛地頓悟,她不會嫉妒餘杲杲。
因為餘杲杲擁有愛,也願意傳播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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