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晚自習,餘杲杲沒有複習的心情,趴在桌子上思索李修然的話。
他的觀點很明確,關於是否提醒作弊的人,取決於關係親密與否。關係一般的,不必理會,裝作不知,不主動揭發給自己添麻煩,也不會善心泛濫,非要拯救誰;關係親密的,才值得他一次次提醒,隻要對方可以走回正途,即便自己被討厭被記恨也都值得。
餘杲杲讚同李修然的觀點。
可是問題來了,餘杲杲不知道自己和許可容算不算親密的關係。她們之間的相處,因為室友這層關係,要比普通同學友好,可論親密,她們除了晚上睡覺時間會待在一間屋子裡,其餘時間都是互不打擾互不乾涉的,日常的溝通也都是點到為止。
餘杲杲想到了可以完美概括她們關係的詞:朋友未滿,同學以上。
日常覺得這樣的關係剛剛好,可是許可容作弊的事情突然擺在麵前,餘杲杲才發現她們的關係居然是這麼尷尬的狀態。
糾結了一個晚自習,餘杲杲決定再去提醒許可容一次,作為室友,她不希望許可容行差踏錯,她做到自己該做的,之後許可容如何,全是她自己的選擇。
晚自習下課後,餘杲杲跟淩寒說過再見,背著書包一路跑回宿舍。
遠遠地就在宿舍走廊處看見許可容,餘杲杲加快步子追了上去,“可容!”
聽見背後有人喊自己,許可容立刻轉頭去尋,對上餘杲杲的眼神,想起她中午對自己的委婉提醒,許可容慌張地將眼神錯開,不敢直視這雙純淨無暇的眼睛,支支吾吾地說:“杲杲……你今天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餘杲杲每晚都會在教室裡多學習半小時,再跟淩寒、李修然一起結伴回宿舍。
“有點事想跟你單獨說。”餘杲杲斂起笑意,正色道。
餘杲杲的聲音屬於輕柔甜美那掛的,聽起來如沐春風,很溫暖舒適,但此刻,她的聲音帶著往日不多見的冷肅。許可容聽見耳邊有鏡子破碎的聲音,她猜到餘杲杲要跟她說什麼。
“我……我今天頭有點疼,想趕緊洗澡睡覺,有什麼事明天說吧……”
欲蓋彌彰的意味有些明顯,餘杲杲毫不留情地戳破了,“可容,不要逃避。”
許可容一時無語,一顆心七上八下,手緊緊拽著書包帶子,慢吞吞挪到了宿舍門口。
宿舍門被打開的一刻,許可容做最後的垂死掙紮,“杲杲,我是真的不太舒服……”
一句話還沒說完,就被餘杲杲哽了回去“可容,你到底在害怕和逃避什麼?”
許可容被噎住,喪氣地垂著頭,等待餘杲杲對她進行審判。
餘杲杲深呼一口氣,才不疾不徐地開口“可容,我看見了。那是不對的,之前的事就當沒發生過,但之後,不要再做了,好嗎?”
餘杲杲避開了“作弊”這個詞,她還是怕說得太直白,讓許可容難堪。
許可容的臉色白了幾個度,目光低低地落在白色的瓷磚地麵上,燈光的反射,讓她清晰地在瓷磚上看見了自己的表情,難堪、羞愧還有憤怒。
是的,她很生氣,餘杲杲多幸福啊,哪裡會懂她的煩惱與痛苦。
壓抑在心頭的情緒在這一刻決堤。許可容用力推了餘杲杲一把,“咚”地一聲,毫無設防的餘杲杲被砸到了宿舍廉價的防盜門上。
“你懂什麼!”
餘杲杲沒想到向來溫柔、善解人意的室友,此刻會紅著一雙眼,扯著她的校服衣領,咬牙切齒地朝她怒吼著。
餘杲杲呆愣住,她覺得許可容現在好像一頭怪物。
比起勸說,當務之急是讓許可容鬆開她的衣領,餘杲杲軟了態度,沒有方才的強硬,“可容,我沒怪你,你先放手好嗎?有什麼問題,我幫你一起解決。”
拽著她衣領的那道力度鬆了幾分,幾秒後,終於徹底鬆開了。餘杲杲覺得自己活過來了,彎著腰,雙手撐住膝蓋,胸口劇烈起伏。
調整好狀態,餘杲杲直起身子,想要再一次跟許可容好好談談,許可容卻搶先一步開了口“杲杲,你知道我有多羨慕你嗎?”
沒等餘杲杲的回答,許可容繼續說道“每次你爸媽送你來學校,他們臨走前,說的都是不要熬夜學習,按時睡覺,多吃點飯,考不上大學就考不上吧。可是我爸媽……”
提到父母,許可容聲音有些顫抖和哽咽,她低頭撩起校褲,校褲寬鬆,很輕鬆就被撩至大腿根部。兩條腿上布滿了淤青,或深或淺,觸目驚心。
餘杲杲很快從震驚裡緩過神,音量不由自主地提高“他們打的?”
許可容麵上滿是淚痕,她哭著點頭,“……他們嫌我成績不夠好,每次都會打我。我、我……我已經很努力地學習了,就是學不起來,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哭得越來越慘,餘杲杲伸手把許可容攬在懷裡,像安撫哭鬨的嬰孩一樣,一下一下溫柔地拍打著她的背膀,“哭吧……”
每次被打,許可容哭著叫喊著求父母彆打,他們隻會叫她閉嘴,不許她哭。這還是第一次,有人對她說,你可以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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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杲杲……謝謝……”
許可容哭了很久,等她終於哭累了,餘杲杲抽了幾張紙巾遞給她。
情緒崩潰的許可容,此時邏輯也全麵崩盤,說話斷續,連不成句。餘杲杲放棄扮演聆聽者,轉而化身引導者,“你怕這次考試考不好,他們再打你,所以……”
餘杲杲極為艱難地吐出那兩個詞“……作弊?”
許可容哭到一雙眼睛腫得像熟透的水蜜桃,她機械地點點頭。
一切都說得通了。因為恐懼父母的家暴,所以鋌而走險選擇了作弊。代入許可容的視角,餘杲杲能理解她的所作所為,但是……這並不能美化她犯的錯誤。
能怎麼辦呢?餘杲杲無奈歎息一聲,她愛莫能助。
情緒慢慢平息下來,許可容拉著餘杲杲的手,急切地懇求她“杲杲,你不要告訴老師,可以嗎?”
“不說。”餘杲杲搖頭,給許可容吃下一顆定心丸,“但你也要答應我,之後不要作弊了,雖然我的成績也一般,但是我可以把你的試卷拿給我的補習老師,讓他們幫你分析一下問題出在哪……”
許可容聽到後半句話,突然甩開了餘杲杲的手,“我知道你成績進步了很多,你用不著跟我炫耀!”
餘杲杲又一次被許可容推開了,她重心不穩地倒在了鞋架上,塑料的簡易鞋架無法支撐餘杲杲的重量,瞬間四分五裂,杆子、鞋子散落一地。
餘杲杲撐著牆壁,重新站起來,還想再開口跟許可容說點什麼,她已經憤怒地打開門,“砰”地一聲,砸上門走了。
餘杲杲怔怔看著那道有些單薄的防盜門,過了幾分鐘,回過神,低頭重新搭好鞋架,把大家的鞋子擺放歸位,歎一口氣,去洗漱睡覺。
兩位室友也都回來了,剛剛宿舍裡發生的事情,她們在門口都聽到了,很有眼力見地躲去了隔壁宿舍,直到那聲砸門的巨響響起,她們意識到這是談崩了,緩了幾分鐘,才一起回了宿舍。
餘杲杲洗完澡出來,一位室友喊住她“杲杲,她已經不是第一次作弊了,之前我們倆也明裡暗裡提醒過她,但是沒什麼用。你是好心,但是,彆再管了。網上有句話說的挺對的,尊重他人命運。”
另一位室友讚同地點點頭,“對啊,杲杲,我們提醒過了,對得起自己的良心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