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日之後,餘杲杲參加了高考前的最後一次模擬考。
出成績的當天,餘杲杲站在走廊儘頭的大平台上,手裡握著一本物理試卷,焦急不安地踱著步。
二模她考得不算差,比一模進步了不少,但離心中預期還是差了許多。
都說三模是考前安慰,如果三模都夠不到師大的最低分,那是不是代表她與師大徹底無緣?
她在平台上站了很久,直到她聽到來自操場上的呐喊。
一聲帶著絕望悲憤的叫聲,等餘杲杲回過神,看見紅色的塑膠跑道上有一個瘦弱的身影在拚命奔跑。
是一個女生,有點眼熟,餘杲杲低頭想了一下,想起來她是文科班的。
從未說過話的兩人,卻在高三這一年偶遇到好多次,在食堂裡,在自習室裡,在晚上十點多回宿舍的路上。還有好幾次餘杲杲在去教室的樓梯上,聽到過她大聲背誦曆史知識點的聲音。起早貪黑,刻苦用功,是餘杲杲對她的印象。
視線裡,那個奔跑的背影猝然停下,而後跌坐在塑膠跑道上,頭埋在兩膝之間,背影顫動。
她在哭。
高度緊繃的人,其實最容易崩潰。
餘杲杲不認識她,隻能站在五樓的平台上,默默注視著她,用眼神代替語言的安慰。
女生哭夠了,撐著跑到站起來,冷靜地拍去褲子上的灰,仿若無事發生地走回了教學樓。
瘦弱的身影消失在視線裡,餘杲杲也回到了教室裡。
教室裡的同學們,各種狀態兼有,有因為三模超常發揮而欣喜不已的,亦有三模成績不理想而怏怏不樂的,像餘杲杲這種因為緊張而遲遲不敢去辦公室查閱成績的也不少。
看餘杲杲回來,淩寒走到她身邊,扯了扯餘杲杲的校服下擺,小聲地詢問“成績出了,要不要一起去辦公室查成績?”
該來的總會來的,逃避不能解決問題,餘杲杲深呼一口氣,做好心理準備,跟淩寒手挽手去班主任辦公室。
辦公室裡,各班班主任的桌前擠滿了學生。
餘杲杲站在外圍,忽然聽到右側的人群裡發出響聲。
“讓一讓!讓孟自遠先查!”
聲音的主人此刻像一個業務精湛的保鏢,正擁著孟自遠穿過圍在辦公桌前的人群,最後兩人落足在自班班主任麵前。
13班的班主任瞧了一眼倆人,“行,孟自遠先看。”
人群又重新圍在了一起,而後哇聲陣陣。
看樣子是考得很好。
想到自己那不高不低,卻令人尷尬的成績,餘杲杲悻悻收回視線。
看到成績的時候,即便總分和排名超出了自己的預期,餘杲杲還是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心情。她隻覺得胸口悶悶的,像有什麼東西堵在那裡,呼不出去也咽不下去。
葉雲慧誇獎了她幾句,又去跟下一位同學說話。
離開辦公室,餘杲杲沒有隨淩寒回教室,獨自一人又回到了平台上。
夜色濃沉,像是一塊化不開的濃墨,黑得令人恐懼。
第二節晚自習開始的鈴聲已經打響。
餘杲杲瞥了一眼走廊上步履匆匆的同學們,沒有選擇回教室,躲在平台柱子後,心事沉沉地看著遠處的山峰。
距離高考還有不到兩個月的時間,黑板右上角的倒計時一天天遞減,餘杲杲心裡愈發焦急不安。
對自己能考上師大的自信心在一次次考試排名裡漸漸消磨,最終化為無助與迷茫。她不想食言,她想跟李修然一起觀察a市的四季生長,去感受a市的風土人情,未來四年,她有好多事情想跟李修然一起經曆。
難道真的要食言了嗎?
衝著濃重無邊的夜色連歎好幾聲,努力壓下心裡的陰霾,餘杲杲決定回到教室,至少先把今天的作業完成了。
腳步一璿,繞過柱子,餘杲杲發現了占據柱子另一端的李修然。
他無聲無息地靠在那裡,嚇了她一跳。
餘杲杲拍著自己的胸口,試圖讓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你怎麼站在這?嚇我一跳。”
李修然是最後一個去查成績的。
雷打不動的第一名,但他並不感到歡喜。這個成績雖然能上a大,卻隻能讀一些冷門專業。金融學是a大的熱門專業,每年的錄取分居高不下,可以說是各省市狀元們的首選專業,以李修然目前的成績,a大金融學於他,是高不可攀的。
從辦公室回來,心情煩躁又迷茫的李修然沒有回教室,他走到平台上,想讓夜風吹醒自己混沌的思緒。
他沉浸在自己苦澀挫敗的情緒裡,聽到柱子另一端似有若無的輕歎,那聲音帶著幾分熟悉。李修然支著耳朵,偷聽了幾聲,終於辨認出聲音的主人。
能讓高三學生煩惱的,無非就那麼幾件事,除了學習就是人際關係。如果研究的對象是餘杲杲,李修然篤定,讓她煩惱的除了學習,沒有第二個答案。
兩個人,就這麼背靠同一根柱子,麵向不同的方向,各揣心事。
麵對餘杲杲的問詢,李修然努力掩藏眼裡的落空,平常道“學習有點累,出來吹會風。”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後麵更精彩!
餘杲杲不疑有他,點頭表示理解。
李修然明知故問“你在這做什麼?”
“過去點。”餘杲杲把李修然往邊上趕,給自己空出可以倚靠的空間,半俏皮半嚴肅地開口,“考試沒考好啊,在這反思傷心呢。”
李修然追問“反思出什麼了?”
餘杲杲朝他露出一個苦澀的笑容,自嘲道“反思出我是個笨蛋。”
“你怎麼會是笨蛋呢?”李修然擰著眉,對她看低自己的行為感到不滿,幾乎是下意識地反駁。
當他在哄自己,餘杲杲認真地給他解釋起原因“你看,我的成績好尷尬。你說高吧,a市那些好學校我一個都考不上,你說低吧,省內除了c大,幾乎任我挑。”
李修然靜靜地聽著,沒有說話,而後低著聲音開口“不是高考,就都有機會。”
似是在安慰她,又似是在自我暗示。
他的聲音很輕,但餘杲杲把每個字都聽得很真切。她又想到不久前,那個在塑膠跑道上哭泣呐喊的背影。女生最後離開操場時,帶著決然與堅毅,就像打了敗仗的將軍,又一次帶著堅定與必勝的決心,邁向凶殘廝殺的戰場。
李修然說得對,這不是高考,這不過是一場考前的演練,它很重要,但也不重要。
隻要不是高考,一次不如意的成績算不得什麼。
餘杲杲感激地拍著李修然的肩,“我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