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慕之死】
皓月當空,夜色似霜,白色的光芒像是瀑布一般流瀉而下。裹挾著灰白擾動的火焰侵襲世間。
初升,純月,黯傷,溜息,傾流——白月灰燼
“盈缺”低聲吟唱,修複月亮泉是她的使命。為此不惜將自己的月宮傾覆來為“洛慕”延續殘喘將息的生命。龐大的白月靈力支撐洛慕不可思議地戰鬥到了現在。
“洛一昕”巋然立於鬼族屍體壘成的小丘上,注視著鮮血淋漓、手持裂紋黑劍的洛慕。
她扼著自己的手腕,履行最後的義務。
這次洛慕走得夠遠了,聯合周邊靈域,將鬼域攻克。這殺不儘的骷髏和閻骨軍隊,建立在了同伴的生命之上。就連蔑視一切生靈的“櫻伽弄”以及令人聞風喪膽的“悔登”。也都死在了洛慕的黑劍之下。每一場戰鬥的勝利都是堂堂正正取得的。
洛慕付出了一切,失去了一切。
他堅信著,陰雲即將散去。往後每天,一昕都能看到不一樣的美麗天空。他每每想象那種一抬頭就看到巨大火環高懸天空的場景,就能感同身受一昕一直以來受到的壓抑。
一切都要在今天了結了!
雖然不知道自己在和什麼戰鬥,雖然自己早已沒了使用“黑箱”和靈訣力氣。洛慕也要以凡人之軀來弑殺神明。
鬼域的月亮泉也本該清澄透亮,此刻滿是濁氣。無法“歸靈”的亡者失去歸宿,哀嚎遍野。
枯枝、焦土也混雜著血液,食腐的人麵鷲在一旁大快朵頤。有一些甚至在洛慕身後虎視眈眈,他卻沒有驅趕他們的餘力了。夥伴的屍體也將成為它們的餌食,所有的一切都毫無辦法。
“創造一個是所有人都能死亡的世界······”洛慕喃喃自語。一道從嘴角劃至眼角的傷痕已使他無法將自己傳達給任何人。
他舉起裂紋黑劍直至空無一人的前方,表明自己繼續戰鬥的意誌。
濁黑的月亮泉旁簇擁著一大群骸人的惡靈,他們哭嚎著朝著洛慕撲來,同時他們引發的靈力流像是攻城炮彈一樣向洛慕四散砸來。
洛慕撤步揮砍,由於重心不穩向前撲倒,隨後他又翻滾起身,再次用裂紋黑劍驅散無休止的惡靈,但下一批又伺機掠過他的肩頭,啃下了他的血肉。
好在這是左肩上的傷,不會影響自己的移動和攻擊。不必勉強用黑箱去修補自己缺失的身體部位。左腳、右手、胸腹、脖頸······洛慕的皮膚上布滿了漆黑的斑塊,每一處創傷的流血量都足以致命,洛慕將其填補來維持生命。
他繼續跑了起來,但這並不是逃跑。他隻是機械性地在戰鬥中一邊規避著敵人的攻擊一邊朝著月亮泉衝去。巨大的惡靈張開大嘴堵住了洛慕的去路,周遭的土石和屍塊以及散落一地的武器都被吸入其中。在遮天蔽日的黑霧和紊亂的靈力流中洛慕將自己的黑劍刺入土中做著最後的掙紮。他還是一點點的被吸向骷髏大嘴。他的每一顆牙齒都是慘死樣貌的人頭,洛慕雖然本能地心驚膽戰,但身體早已習慣不再嘔吐。
此刻腳下的焦土開始崩裂,深淺不一的地麵已然沒有了完整立足之地。但越是絕境,洛慕越是眼疾手快。他抓住飛來的長槍將其插在地上。撥出裂紋黑劍的同時雙腳分彆在槍柄上借力一跳。主動朝著惡靈大嘴之中跳去。
惡靈等待的就是這一刻。他迅速合並雙齶想將洛慕咬成兩半。洛慕瞅準時機斬掉了門牙處的四顆人頭鑽進了惡靈口中,隨後數道橙黑色月牙形的靈力流從各個方向衝破了惡靈的頭顱。伴隨著轟然巨響,巨大惡靈炸裂,變得灰飛煙滅,先前的小惡靈朝著四周飄散,各自鑽入了堆積的屍山中。
黑霧散去,洛慕滾落在地,狼狽地拖著裂紋黑劍朝著月亮泉走去。幾根不知主人的骨頭掛在洛慕的衣物上叮當作響,像是在為洛慕送彆,歌頌著他的悲壯。
月光照著洛慕,但他不敢在抬頭看“盈缺”哪怕一眼。此刻的自己恐怕是醜陋不堪的吧。
或許等我死後,隻有一昕才認得出我。
洛慕想道。再走一步!再走一步!
靠近月亮泉,將自己連同這裂紋黑劍投入這萬惡之源中,很多人將得到拯救。
正是這樣的想法激勵著洛慕,他才能擁有如此不屈的鬥誌。
但是,越往前走,感覺月亮泉離自己越遠。意識到這一點的洛慕已經沒有力氣去思考了。
“這一世我還是沒能拯救你……”眼淚忍不住從他沾滿泥濘的臟兮兮的臉頰上滑落。
“你給我過來啊!”他聲嘶力竭,喊不出自己想喊的話。嘴巴哪怕多張一下都是折磨,沙啞的嗓音是對自己內心的呐喊。
洛慕放下裂紋黑劍,那黑劍落地的同時變成了無數黑色的粒子消散不見。這換來了洛慕最後的一絲靈力。雖然這遠遠不夠,但洛慕必須嘗試。
序靈結陣之九十五——天地流轉。
序靈結陣之九十九——永熄。
他耗儘了自己最後的靈力,因為他早就想通了,無論怎樣自己都是死。當然,當洛慕使用“永熄”的那一刻,他就真正意義上的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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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流轉是將周邊的靈力流環境強製顛倒改變,洛慕想用這個方法來靠近月亮泉。而永熄的使用條件則是人之將死,放棄“歸靈”和“靈攜”,讓自己陷入無儘的苦痛,無形無靈,徘徊世間。用生命換來一縷純粹的靈力流,作為近似一種不可逆的“靈閃”,給予對手強力一擊。
至今為止,使用“永熄”的人都是抱著強大覺悟的。和就如同它的字麵意思,一旦使用,這裡將會徹底寸草不生,瞬間成為那種需要億萬年演變而成,萬物不存的靈墟。
然而,一切並未如洛慕所願,永熄並沒有發生,就如同第68次、第74次、第89次一樣。永熄所換來的靈力流消失在了洛慕頭頂的天劫火環之中。
還好,無論永熄成功與否,洛慕在此之前已經死了。成功或者失敗他都看不到,因此也不會失望。
“盈缺”呼喊在月球上呼喊著洛慕的名字。灰白的火焰也熄滅了。“盈缺”借助這種沒有溫暖的火焰撫慰著洛慕的軀骸。
人麵鷲也聚集吵鬨了起來。
洛一昕來到了洛慕的跟前,望了望月亮泉中的汙濁之氣和重新彙聚陰魂不散的惡靈。
“你起來啊,起來告訴我,明天會是什麼天氣?”
無人應答,懷中的他已然熄滅了生命之火。沒有人比她更清楚地明白這一點了。
“沒有你我怎麼知道明天的天氣······你起來啊······”
她獨自喃喃道“明天要降溫了。”
【天劫火環】
朝聖。
枝丫上的花朵,沐浴在午後的陽光裡,變得越發慵懶,繾綣的睡意朦朧了她的視線,一個不小心,它從樹枝上滑落了下來,幸好,風兒撥開霧嵐將其托起,它便開始了一場旅行,它的馥鬱馨香再也無法蘊藏。萬物生靈追隨著它的餘香,朝著它去往的方向,構建天堂。
這便是洛慕的墓誌銘。
就在剛剛,天空中熊熊燃燒的火焰如暴雨般狂墜而下,一瞬間火焰便吞噬了這片土地。讓它從鬱鬱蔥蔥的精美園林變成了荒蕪廢土。
火焰繼續維持著它原先那般的圓環形狀,在什麼可燃物都沒有的地方繼續著它的熾熱狂躁。
這是天劫,洛慕逃不過的天劫,天劫火環降落下來,第九十九次將洛慕葬送。他神形俱滅,在永恒不滅的火環正中央,已經感受不到洛慕的任何氣息。
洛一昕從火環之外尋來幾塊形狀還算規則的圓石以及一塊較為方正的石板,在火環中央壘起洛慕的墳墓。
然後為他刻上了墓誌銘。
那是洛慕曾經說過的一段話。其中描繪的神聖而美好的場景與此刻的悲涼景色並不相稱。
這是洛一昕第九十九次這麼做了。她跪坐在地上不辭辛苦地一筆一劃將其鐫刻在石碑上。直至雙手已無力握住那用於鐫刻的石片。
她將所有同他的回憶一起埋葬在了這裡。
待一切都準備妥當。
洛一昕也決心隨洛慕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