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暮靄朝霞_江花玉麵_思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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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暮靄朝霞(1 / 1)

十年之內是郡守之才。

老師的一句話,無疑是斷了他的官路。但他不惱,他很清楚他的能力僅是一郡之才。師兄賀熙的前車之鑒還猶未乾,空有一身才華,贏得了胡寶象一時卻贏不得他一世。

就算與元孝文的理念背道而馳,他還是沒有選擇割袍斷義。他放不下河毓郡的百姓,放不下這個自己的故鄉。

“爹,聽說東線的局勢很不好,我們要不要撤出去啊,我聽說王叔李叔他們都已經在給自己找後路了。”

溫九清沒有憤怒,要是不給自己留後路才是真正的怪人。他平靜的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一對孿生兄弟剛剛十四歲。如果可以他也不想這麼做,但是命運這東西,總是要走向該走的軌跡。

“起碼把小妹送出去吧,讓董爺爺帶著小妹往西走,小叔不是在那邊從軍嗎。”這次說話的是溫鸞,溫九清的長子,比弟弟溫鷺早出生了半刻鐘。

溫九清還是沒有說話,他比兩個兒子更了解局勢,漢軍最多再有兩天就會到河毓郡了,守衛東境的天威將軍向明升已經戰死,目前東線官銜最高的玉琅子至今還被圍困在長平。

兩個兒子一個女兒,手心手背都是肉,他可以死,但是不代表他可以眼睜睜的看著自己的骨血死在自己的麵前。可是天下之大,隻有他溫九清的兒子死不得嗎?

這麼多年溫九清慢慢看著父母故去,叔父死在漢人鐵蹄下,他卻始終無能為力。溫九清很早的時候就扛起了當家大哥的擔子,溫北君是舒服的獨子,叔父死的那年還隻有十歲,比溫鸞溫鷺大不了幾歲。那樣小的一個孩子,他曉得他不是爹,他是溫北君的大哥,他替溫北君選擇了沙場這條路,希望溫北君不會怨自己這個大哥吧。

慢慢的溫九清就回憶起了在大梁學宮求學的歲月,最善卜卦的王琰先生說過他是天煞孤星之命,會禍害家人。他也不想去信,但是由不得他不信。爹娘一場重病齊齊走在了那年春節,叔父替他擋下了大漢的刀子,夫人生下溫鳶後重病纏身,就那麼也走了。現在輪到自己的兩個兒子了。

溫九清在一聲爹中緩過了神,溫鸞和溫鷺齊齊跪在他麵前。

“爹,您教導我們的,我們都記得,但是小妹還小,她還有自己的人生,她不應該死在這裡。”這話說自溫鷺,溫九清很難相信這句話是從自己這個比長子頑劣得多的次子嘴中說出。他印象中溫鷺是那個,總是跟在溫北君後麵東混西混的兒子。

“我們都可以為國捐軀,這就是我們溫家人的命運,但是這不是小妹的命運,爹。”溫鸞重重的磕了兩個頭,那句爹拉的很長。是溫鸞,就算隻比弟弟大了半刻鐘,卻一直扛著大哥的擔子,很早就失去了幼稚,老成如溫九清。

“懇請爹護小妹周全。”

董成是溫家的老仆人了,從溫九清父親那代人開始就是溫家的老仆了。按情理來說,他不應該在這個時候離開溫家,他已經一大把年紀了,沒必要為了這把老骨頭離開如親人般的主家了。

“老爺,您和兩位公子跑吧,老董我留下來就好了。”

董成很喜歡溫鸞和溫鷺,他們看起來就像是溫九清和溫北君的翻版。他膝下無子無孫,對於溫九清一直視如己出,溫鸞溫鷺更像是自己的親孫子。老人知道溫九清同意的幾率不大,但他還是儘力想再勸勸溫九清。

“董伯,明早天一亮,你就帶著小鳶往西走,我前些天給北君寫了封信,會比你們早些到。”溫九清看著這個亦仆亦親的老人,深深鞠了一躬,“九清求董伯,護小鳶周全。”

溫九清桌子上放了很多封信。

其實他也是有黨派的,他是學宮黨。曾經在賀熙取代老相胡寶象時盛極一時,隨著賀熙倒台又很快退出黨爭舞台。溫九清就是學宮黨反叛的最後一道底牌,所有人都對老祭酒韓遂昌的一句“十年之內是郡守之才,二十年內是丞相之才,三十年內,可扶大廈之將傾,挽大魏之狂瀾。”深信不疑。

有朝堂新貴玉琳子,也有在野的師兄前相賀熙,甚至還有元孝文的一封信。大部分都是勸他離去,河毓郡可以沒,官可以降,但是他這個人不能死,人活著才有本錢在官場上爬。人死了那天,再好聽的諡號又有什麼用呢。

也有不同的,元孝文用了很久沒有出現過的四王子的口吻,問候這個真正意義上的扶龍之臣。誰都不是傻子,他被放棄了。這是意料之內的事情,他沒有站在元孝文的隊伍裡。但是這封信的意義,絕不是告訴他,他被放棄了,而是告訴他,大魏,放棄了河毓郡,和它的三萬戶百姓。

溫九清抬頭望向窗外,暮靄沉沉,火紅色的落日墜向西方,載著最後的希望,把半片天染成粉色。

溫鸞感覺自己從出生那天起,就能看到彎彎繞繞的紅線,糾纏著他和溫鷺,又糾纏著爹和娘。有一天他好像看到了娘的紅線就那麼到頭了,然後娘那年秋天就走了。現在他看到他的那條紅線,就那麼戛然而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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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鸞沒有恐慌的心理,他知道這個就是命運。每個人的命運走向看起來毫無瓜葛,但早早的就被決定好了。前世債今生還,窮儘一生都在找一個答案,他想他是幸運的。他短短的十四年人生,他就找到了答案。董爺爺總說“你和你爹年輕的時候一模一樣,都是溫家的支柱,不像你小叔,總是吊兒郎當沒個正形。也不知道在西境當幾年兵好沒好些。”溫鸞當時就隻是笑了笑,他和溫鷺不一樣,他不喜歡跟在小叔的屁股後麵混鬨,他很怕小叔,甚至比怕爹還要怕。沒有彆的原因,他看不到小叔的紅線,他想不明白這是為什麼。

外麵一片嘈雜聲,伴隨著劇烈的騷亂。溫鸞隻是靜靜的翻閱著一本字帖,娘寫得一手好字,他這麼多年都喜歡用娘的字帖來練字。他最後看完了一次這本字帖,結尾的一行“不破樓蘭終不還。”格外有力,不愧是被稱為河毓書聖的娘親。寫的是秦人東征樓蘭的舊事。

“爹,二弟。”他平靜的合上字帖,走出房門,就好像要去學堂讀書或者是要去拜訪串門一樣的稀鬆平常。溫鸞沒有回頭看,他注定再也回不到這間書房了。

許東隻是個普通農戶,在河毓三萬戶中都是最平凡的一戶,有個粗壯的鄉下女子媳婦,有個大胖兒子。其實什麼漢王還是魏王,他根本就不在乎。他就在乎今年莊稼收成怎麼樣,賦稅漲了還是降了,收糧的價格有沒有變化。老婆,孩子,莊稼,熱炕頭,這就是他生活的全部。他分不清尚書和郡守誰是更大的官,分不清補子是文官的還是武官的,他隻能分得清什麼莊稼該多澆水,什麼莊稼該少澆水,這就是他的生活。

溫九清帶出來的親兵早就殺散了,也可能根本就是死了,隻剩下溫鸞溫鷺始終站在他的身前。跌跌撞撞,他看到了太多太多暴行,他就算高呼元孝文是個庸人,是個昏君,也沒有意義了。三萬戶百姓,最起碼得有一半死在今日漢軍的屠刀下。銅雀軍敗了,但是也給漢軍造成了極大的傷亡,這次的屠城是大魏的妥協,是讓漢軍這條瘋狗發泄的腐肉,大魏割掉了這塊腐肉,才能與漢國講和,才能苟得安穩。

溫九清回想起與元孝文背道而馳的那天,覺得自己蠢的不折不扣。他終歸是無法保全在亂世掙紮的千千萬萬戶啊。

鐵蹄和刀尖推倒了溫鸞和溫鷺,溫九清隻能眼睜睜看著兩個兒子死在自己麵前,他想要發出哀嚎,但是他還是失敗了,他感覺到自己的頭顱飛了出去。他儘力眨了眨眼睛,這是他唯一能動的地方了,看著自己的兩個兒子,看著驚恐的許東一家。他們不知道是誰死守在他們的門前,也不會知道了。漢軍就像踩過一具野狗的屍體一樣踩過了他的屍體,還是終結了那個普通農戶的生命。

他什麼都沒做到。溫九清來不及再多想什麼了,他的意識在飛速的流逝,他最後看了一眼天空,這是留在他生命中最後的畫麵,朝霞滿天。就和溫鳶離開河毓的那天一樣。

溫鸞哼著小時候娘給他唱的歌,嘔啞嘲哳難以入耳。一個漢軍覺得他沒死透,又狠狠的補了一刀。他看見自己的紅線就那麼斷掉了,不過他不害怕。

彆怕命運,百轉千回,終會重來。

人間總有暮靄朝霞,亦總有刀山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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