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四年三月,黃河決堤,豫州大澇,沿河數百萬百姓受災。
四月,帝下旨戶部撥款百萬兩白銀以及三百萬石糧食前往豫州賑災,安撫災民。
六月,有百姓敲響登聞鼓,擊鼓喊冤,言朝廷賑災錢糧儘數落入貪官汙吏之手。水災中幸存的百姓餓死十之八九,豫州郡十室九空,百姓易子而食。
帝怒,派欽差大臣前往豫州查明實情。遇流匪,欽差大臣不幸去世。
六月中旬,帝下旨,誅殺戶部尚書閆繼忠,戶部侍郎吳明顯、戶部郎中魏遠真,豫州郡上下官員,牽連三族,涉及數千人。
午朝門血流成河,延綿梅雨都衝不散那兒刺鼻的血腥氣。
汴京城裡風聲鶴唳,人人自危。
不過這都是大人物們的事兒了,普通百姓的生活還是照常過著。
六月多雨,天氣沉悶,又熱,老人家的胃口難免不佳。
蘇家老太爺和老太太已經連著半個月沒怎麼好好吃飯。眼看著人都要瘦脫了相,蘇家大娘子吳氏不免緊張。
她是掌家婦,上孝父母,中和妯娌,下教子女,外助丈夫,這都是她的責任。
讓老人餓瘦了,甭管是什麼原因,都是她的失職。眼看著中午送到後罩房的飯食幾乎未動地端了出來,吳氏急得嘴角都起了燎泡。
老人吃不下飯,吳氏也沒什麼胃口。正想著打發人去街上看看有沒有什麼新鮮吃食,女兒蘇虞端著一盤綠油油的涼麵走了過來。
“這是什麼?”稍稍湊近了些,都能聞到一股清新的涼意。
蘇虞道“槐葉冷淘。”
“槐葉冷淘?”吳氏有些奇怪,“這麵怎麼做的,顏色如此碧綠?”
“取槐葉嫩芽,榨汁和麵,這顏色就綠了。麵條煮熟,再放到井水裡湃上一兩個時辰,吃起來又清涼又爽口,很適合夏天。”蘇虞說著,把她帶來的醬汁淋到麵條上,攪拌攪拌,“阿娘,芫荽和蔥,要嗎?”
大娘子點頭,芫荽和蔥,她都挺喜歡的。
“那行。”蘇虞又拿筷子夾了一點芫荽和蔥花,最後淋上她秘製的茱萸油,然後把碗放到了母親麵前,“好了,阿娘您嘗嘗。”
吳氏夾了一筷子吃下,入口微辣,還帶著陳醋的酸香。麵條是涼的,有槐葉的清新,非常爽口。吳氏這胃口一下子就打開了,不知不覺吃下了大半碗。
解了餓和饞,她突然回過神來,看了看隻剩個碗底的麵,懊惱道“哎呀,我怎麼都給吃完了,你祖父祖母還沒吃呢。”
蘇虞笑“阿娘您放心吧,祖父祖母那女兒早讓人送過去了,他們老夫婦倆,各吃了足足一大碗呢。”
“還有二叔、三叔他們我也都送了。”
蘇家沒有分家,三房人都在一個家裡住著,蘇虞既做出了這種新鮮玩意兒,自然不會厚此薄彼,忽略了誰。
吳氏點了點頭“送了就好。”她接著把碗中剩下的麵條吃完,滿足地長籲一口氣。然後又惦記上在皇宮當值的丈夫和在書院讀書的小兒子。
“也不知道你父親午膳用得怎麼樣,還有六郎,最是苦夏,每年都要瘦上好幾斤。”
父親翰林院當值,在皇宮裡,他們送不進去。不過六郎,也就是蘇虞的小弟蘇明言,她是有讓貼身丫鬟阿鹿送了一些過去。
“娘您放心吧,幾個哥哥弟弟那邊我都讓丫鬟給他們送過去了。至於父親的,我分了一些出來,繼續湃在水井裡。等父親下值回來就能吃到。”
吳氏聞言,點了點頭“我兒做事周到細致。”
隨機又道“智吾大師那邊,可有送去?”
蘇虞搖了搖頭“師傅如今不在寺裡,不過我已經把方子寫了下來,配料什麼的也都注明了,回頭讓門房大叔跑一趟大相國寺,把這做法教給香積廚的師兄們,等師傅回來讓他們做給師傅吃。”
蘇虞曾在大相國寺帶發修行了十年,算是寺裡半個徒弟。
這事兒說起來倒有一番緣故。
蘇家是嚴重的陽盛陰衰,祖父祖母共有三個兒子,沒有女兒。
爹爹是老大,和娘親一起生了兩個兒子,才生下她這個女兒,之後又生育了一個兒子。
二叔和三叔家也各有兩個兒子,一水的男娃。
家裡男孩子多了,就迫切想要個女兒。
蘇家祖籍江州,祖父在智吾大師還未成大相國寺的住持前,便和他認識,且為知己好友。蘇虞出生前,他曾請智吾大師為蘇家卜上一卦,看看蘇家何時能生下女兒。
智吾大師卜完,言蘇家無女。
她出生後,祖父得意又高興,拎了一壺他珍藏了三十年的女兒紅去找智吾大師喝酒。
然智吾大師掐指算了算,直說蘇家命裡無女,此女是投錯了胎,即便生下也難養大。
若想逆天改命,非得把人送到京都城外的大相國寺,借京城龍氣和佛祖金光遮掩生機,如此待到及笄,定親嫁了人,夫婦氣運相連,借丈夫氣運庇佑或可安然無憂。
此言一出,祖父氣得直接把那壺女兒紅懟到了智吾大師的腦門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