支書的技術還是過硬,穩穩當當地把拖拉機停在老裴家的院門口,周遭一片寂靜,連一點光亮都沒有,眼下才剛過八點。
“這天也太黑了”
許鬆繩嘀咕著,順手從裴寂昌手中拿過手電筒,又從後兜裡拿出二八大杠,準備回了。
是吧,借給寂昌這孫子的東西,又都到自己手裡了。
“支書。”
裴寂昌的呼喚柔情,拉住了許鬆繩的胳膊。
“咋地了?”
支書回頭。
“幫俺家裝下玉米吧。”
裴寂昌輕聲細語。
“啥?”許鬆繩還沒反應過來,可院門口的動靜已經不小了,手電筒照過去,這才看見寂紅、老裴等人都開始搬糧了。
“這咋黑天半夜忙活?”
許鬆繩詫異道。
“支書,裝啥呢,這糧要賣到城裡去,可不得天黑了裝糧,要不然被人瞅見,遭到舉報可咋整。”
裴寂昌的聲音陡然低沉。
“你啥意思!”許鬆繩的瞳孔霎時放大,“裴寂昌,你要把糧賣到哪!?”
“支書,你聲音低點,你不知道我要賣到哪?眼下又沒有外人,這帶後兜的拖拉機還是你幫忙開回來的。”
裴寂昌像個無賴,直勾勾地看著許鬆繩。
“哥,俺的那五塊呢?”
班曉慶嬉皮笑臉地湊了過來。
“給你。”裴寂昌當即拿出五塊,遞給班曉慶,大高個雙手緊緊握著,臉都要笑爛了。
這個年代,在村裡的一大家子,有時連一塊錢都湊不出來,都是給公家乾,就沒有掙錢的渠道,班曉慶從來沒見過麵額這麼大的錢。
“裴寂昌,你個孫子玩意!”
許鬆繩一把抓住裴寂昌的胳膊,怒目圓瞪。
“支書,消消氣”裴寂昌嬉皮笑臉,眼下也算是拉乾部下水。
“給老子正經點,你究竟要乾啥!”許鬆繩重重給了裴寂昌一拳。
“給你臉了!”
班曉慶一聲高喝,上手要抓許鬆繩的領口,裴寂昌連忙擋了下來。
“曉慶,你一邊去。”
裴寂昌狠狠瞪了班曉慶一眼,轉而看向支書時,又賠著笑臉。
“支書,這糧要送到造紙廠,當做員工福利的,不進入市場,所以跟投機倒把不相乾。”
“地裡種的糧隻能給公社或者糧食局!”許鬆繩喊得搖頭晃腦。
“規定中有包括獨立自營的土地嗎?並沒有!從去年開始,小崗村才有了承包戶,他們默認把糧賣給大隊,可是也沒有明文規定,不能賣給個人,或是其他集體。
我隻是鑽了空子罷了。
市場放開的政策肯定會越來越寬鬆,等過幾年再回頭看,我做的事情合情合理。
我家的那三口也得吃喝,省城去哪不需要錢,在路上餓死嗎?咋了,你現在能借我錢?要是能先借我五十,立馬把這些糧都放在大隊院裡。
再說了,你也參與了,也不看看俺爹在村裡什麼名聲,俺能敗!”
裴寂昌咬字清晰,語氣不緊不慢,每一個字都落在許鬆繩耳中,尤其最後一句,喊得很不要臉。
最後,支書沉默下來。
微風陣陣,“哈呀”,院子裡傳來老裴使勁的聲音。
眼下劉二梅丟了工作,兩個孩子都在上高中,開銷很大,家裡也很緊張,哪來的錢借給裴寂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