廟會第二日。
餘易歡天喜地的拉著餘凡往外走,因為今日會有人在那條跳波江旁,散打鐵花。
餘凡拗不過餘易,便跟著少年去往江邊。
此刻江邊的大片空地上,已經搭起一個丈餘高的二層八角大棚,氣勢恢宏,此謂“花棚”。
花棚頂上鋪一層新鮮的柳樹枝,樹枝上綁滿各種煙花、鞭炮、起火,好不壯觀。
花棚頂部正中豎起一個丈餘高的杆子,稱為“老杆”。
老杆頂上也綁上長掛鞭炮、大型煙花,稱為“設彩"。所謂中彩,即一棒擊中老杆,點燃最高處的煙花和長鞭,當場報出姓名,獎勵錢財,十分榮耀。
餘易伸著脖子,說道“不知道今年馬叔會不會中彩。”
不同於餘易的錦衣,一位身穿麻衣的黝黑少年,蹦蹦跳跳的趕來。
周圍同樣圍滿了村民,一位瘦黑少年此時撇著嘴昂首挺胸,四處張望。
旁邊一駝背老頭,笑著喊話“馬成,今年你爺爺又要威風嘍!”
本就昂首挺胸的瘦黑少年先是使勁伸了伸脖子,然後燦爛一笑。
“那是,我爺爺今年肯定還能中彩!”
瘦黑少年叫馬成,爹娘雙亡,成子是爺爺馬老漢一手拉扯大的。
馬老漢是村子裡有名的打鐵花師傅,一對柳棒甩的虎虎生風,接連中彩七年,名揚三鄉。
許多漢子都來請教馬老漢這一門打花的手藝,可惜無一人能超過馬老漢。
馬成習慣性的撇撇嘴,使勁踮著腳張望。
餘易與馬成對視一眼,馬成挑釁似的輕哼一聲,轉而移開目光。
餘易對於馬成的嘲諷毫不在意,隻是輕眨眼睛。
餘易始終不明白這位同齡的少年,為何不願意與自己玩。
馬成終於在一群漢子中,找到了一位滿臉褶子的矮小老漢。
馬成使勁擠過人群,喊道“爺爺,爺爺!這呢。”
滿臉褶子的矮小老漢一把拉過馬成,一張老臉笑的開花,褶子都皺成一團。
馬老漢隻是一隻手拉著成子的胳膊,另一隻充滿褶皺的老手伸進衣兜,給少年偷著塞了一把蜜餞。
馬老漢附在孫子的耳邊,說道“吃去,吃去!”
隨即一聲響鑼,漢子們皆是起身,一條長長的隊伍開始躁動,馬老漢叮囑少年幾句之後,也很快加入隊伍。
馬成神色傲氣,揚起腦袋。
這位出身貧寒的少年,似乎隻有在每年的今天,才會揚眉吐氣。
工匠已經到老君廟和火神廟上貢完祭品,一條長長隊伍抬著老君像,一路吹吹打打、鳴放鞭炮,馬老漢就在其中。
隊伍到達神棚後,把老君神像安放在神棚之內,舉行祭祀儀式,求老君爺、火神爺保佑全年平安、生意興隆、四季發財。
月色漸上,跳波江旁。
最為盛大的打鐵花即將開始。
加打花的多是各門店的工匠,打花之前都要在神棚內跪拜、更衣,求神靈保佑安全,避免燒傷。
七八個漢子一切準備就緒之後,詢問馬老漢。
“馬師傅,咱開始打花?”
等到馬老漢點頭,眾人才赤裸上身,露出一身腱子肉。
馬老漢在七八個漢子中間並不顯眼,反而顯得格外矮小,滿臉褶子的老漢使勁甩了甩胳膊,神色肅穆的在頭上扣上葫蘆瓢。
老漢破天荒的沒有理會遠處衝他擠眉弄眼的寶貝孫子,老漢使勁皺了皺臉,掂量著手中的柳棒。
這條老棒跟了馬老漢足足二十年。
二十年隻一彈指,人柳具老矣。
隨著鞭炮鑼鼓一頓喧響,巨大熔爐中的生鐵也已經融化為鐵水。
馬老漢手中是一根拳頭粗細、尺多長的柳棒,一手拿著盛有鐵汁的上棒,一手拿著未盛鐵汁的下棒,迅速跑至花棚下,用下棒猛擊上棒。
隻見鐵水猛地衝天而起,隨即在空中崩散,絢爛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