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這見解老夫倒是頭一次聽說,繼續說說?”老周眸子發亮,喜道。
“先生講過,國字又寫作或,一戈一守也。在下覺得國便是一群人守護著另一群人生老病死的地方。隻是話雖如此,但如今這道理似乎和實際沒什麼關係。”
“此話怎講?”
“如今的戈,並不光為了守,更多的變成了壓迫,控製,甚至掠奪,殺伐。國與國,戈與戈遇到一起,便成了無儘的爭鬥,總有一方要失去生老病死的權力。”花不謝說著,不禁想起了故土,神色黯淡。
“嗯。。。這位朋友說的很好。如今的國,日益冰冷無情,相互攻擊掠奪,早已沒有了這個字的意境。也不知老夫這學堂之上,今後會不會走出治國的能臣,結束這亂世呢?”老周喝了口茶,似乎覺得這問題的前景渺茫,搖了搖頭。
“先生不用妄自菲薄,依我看,那個綠袍的小子便是苗子。”花不謝也來到桌前坐下,倒了杯茶道。
“哦?你說林惟進那小子嗎。他確實天賦很高,對世事見解也深,隻是他太剛直,隻怕今後的日子,不甚好過呀。”老周歎了口氣道。
“可是先生說過,治國能臣不就是需要剛直不阿嗎?主過不諫非忠也,畏死不言非勇也,過則諫不用則死,忠之至也。這句先生講過,我記得清楚。”
“話雖如此,但哪來這麼多的明君,又哪來這麼乾淨的朝堂?東川被滅之前,能臣眾多,不也是關鍵時刻有人倒戈。再說那北府,若沒有能人誌士,哪能如此迅猛橫掃東川。你且記住,這世間並不缺能臣,缺的是明君,缺的是能容人的朝堂。像林惟進那小子一樣的苗子,這天下多如牛毛,但絕大多數都離不開朝堂的拷打,甚至夭折。人之一物,參不透的。”
老周一語言罷,二人似乎都陷入了思考。過了許久,花不謝開口道“先生,我現在似乎明白一些了。多謝先生指點。”
“哦?明白什麼了?”
“我本身負血海深仇,隻想著手刃仇人,提他頭顱見我泉下家人。但過了這些年,殺伐多了,卻越來越迷茫。直到方才先生所言,在下又尋到了複仇以外的方向。”
“我隻是個教書先生,當是你自己好學好悟,不用謝我。”老周摸了摸胡子笑道。
“我想結束這亂世,先生可有指點?”
“哦?結束亂世?想法很好,可是你知道這亂從何來?”
這一問似乎問住了花不謝,見他不答,老周笑了笑又道“北府滅了東川,這隻是表象,但我中洲一共四國,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人儘皆知,為何當年北府發兵之時,其他兩國毫無動靜?唇亡齒寒的道理,那些大國會不懂嗎?”
“北府當年發兵東川之時,正是舊王遲暮,新王登基的時候。國師穀梁初實際操控了北府,這一點人儘皆知。那西彆國就在北府後方,為何北府傾巢而出,西彆卻不為所動?南洛與東川乃是世代近鄰,卻為何按兵不動?”老周連番發問,引得花不謝眉頭緊鎖,思忖片刻道“先生意思是,滅東川是其他三國的共識?”
“這倒未必,自古以來,這朝堂政治,從來就不是皇帝老兒的一言堂。有人心懷善意,就一定有人惡字當頭;有人目光遠大,就一定有人隻爭朝夕;有人博攬群見,就一定有人剛愎自用。這人,這國,乃至這天地,永遠都會遵循這個道理,陰陽循環,乾坤交錯。”
“先生這一番話,卻叫我聽不明白了。”
“有何不明白?老夫便再給你說簡單一點。你可見過醫館郎中與人行針?”
“見是見過,隻是不明醫理,見過也看不明白。”
老周笑了笑又道“無妨,今日老夫便給你講得明明白白。這行針一事,也有技法,穴位如同江河,有上遊,也有下遊,因此行針位置,力道,便有了區彆。上下遊不同位置施針,便有補正和祛邪的不同功效。你剛才說過,國便是人,這話老夫非常認同。我們便再放大一點,這天下便是人!這亂世,便是病人!我說到這,不知你明白與否?”
一言已畢,花不謝聞言醍醐灌頂,雙眸放光,思忖片刻,竟起身行了跪拜大禮。
“欸!這位朋友怎得突然行此大禮!老夫萬萬受不起,快快起來。”
“今日聽了先生教誨,花某如獲新生,此番大恩如同再造父母,先生請受我一拜。”花不謝說罷再次叩頭下去。老周連忙將他托起,不知為何,眼中竟有淚光打轉。
“哎。。。花先生見笑了。老夫孤獨一生,沒有老婆,也沒有孩子,隻剩下這一肚子墨水,一腔報國熱血。今日能以這殘軀為花先生指點一二,確是老夫的收獲。”
“這亂世便是病人,我花某便要當這行針醫者,自此補正祛邪,診治亂世。”花不謝目光清澈,望著頭頂月光道。
幾聲脆響,落了一地鋼刀,隻見數十名北府兵卒紛紛倒地不起。花不謝所過之處,眾兵卒輕則手腳折斷,重則昏迷不起,一時間丟盔卸甲。兩個兵卒見這場麵,嚇得再無戰意,拖著地上暈過去的兵頭便跑。周遭百姓透過自家樓台窗戶見到這街頭惡鬥,近百北府軍頃刻倒地,登時嚇得關上了窗戶,再也不敢探頭看熱鬨,生怕連累了自己。
花不謝見北府軍敗退,轉身來到一旁的幼童母子身邊道“惟進,幫我扶著你娘,我看看他的傷口。”林惟進此刻已然鎮定下來,忙將母親抱在懷裡,露出背後傷痕。隻見兩道鞭痕白肉外翻,鮮血橫流,背後衣襟已然浸透,林母雙目緊閉,低聲呻吟,似乎神智已然不清楚了。
花不謝眉頭緊鎖,正要起身帶林母就醫,但覺一陣清風自背後吹來,反手一接。隻見手中多了一個精致藥瓶。花不謝抬頭一看,遠處一隻西彆商隊正在看著自己,那頭領一男一女,這藥瓶正是那女子擲來。
“先生如果相信我們,便速速給她用藥吧,她那傷口再不止血,恐怕要遭殃。”那女子高聲道。
花不謝未答話,轉身打開藥瓶聞了聞,便為林母上了藥。
“惟進,這幾日先不要去學堂了,在家好好照顧你娘,我會替你了結此事,聽到了嗎?”
林惟進點了點頭,扶起母親便往巷子深處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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