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從小學醫的馮卿南來說,對於如何向病人家屬解釋病情這個問題可以說已經是駕輕就熟,尤其在三甲醫院當規培生那兩年,耳濡目染了形形色色的病人以及家屬,吃了兩次虧後,他再沒讓陳述病情這件事給自己帶來不必要的醫患糾紛。
患者病情該怎麼說,對哪個家屬說,說到哪種程度,都是講究。
紀徐清作為紀氏集團的掌舵人,他的病情哪裡是好當著所有紀家人說的?何況在馮卿南心裡,和紀徐清相關的人裡,除了林珎有五分可信,其餘的紀家人,他一個都不信。
而對林珎的這五分信任,也全是看在紀徐清對林珎的信任上。
要說他心裡百分百能信的人,隻有一個,他的師公,也就是紀徐清的外公,錢自德。
紀徐清的病情他已經第一時間抽空和對方彙報,事情沒敲定下來,他本不打算對這裡的紀家人說,但既然林珎問起
因著這五分信任,馮卿南也就沒打算糊弄,他把她叫進一旁的無人處,直言道“徐清在仁安醫院的ct照沒看出有什麼異常,但剛才我給他安排了一次ri,在他的顱內發現了一處微小的出血灶。”
眼前的林珎依舊很平靜,一點不像重病家屬會有的崩潰,看得馮卿南也有些困惑。他繼續說道“徐清的顱壓偏高,我們已經用了藥防止出血灶擴大,隻要不持續出血,顱壓能降下來,就算是暫時安全。”
林珎想到了最壞的可能,表情雖然冷靜,聲音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如果血止不住會怎麼樣?”
馮卿南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正色道“如果出血量過大危及性命,那就需要做手術乾預。但徐清目前的情況還不至於此。當然如果你想提前討論具體手術方案,等你能平靜下來後,我們再談。”
林珎十分清楚此刻的自己實際是個什麼情況,她不想逞強讓情緒不穩的自己影響對紀徐清病情的判斷,便沒再順著馮卿南的話說,轉而問了另外的問題“他什麼時候能醒?”
這倒不是一個難以回答的問題,馮卿南語調微揚“徐清主要是累的,我聽說是才坐了十幾個小時的飛機飛回來,為了倒時差中間就休息了不到四個小時,再加上剛才肩上出血也不少,當然顱內的出血灶也有點影響明天的太陽升起前,他能醒過來問題就不大。”
林珎垂頭思索了一會兒,低喃了一句“你和他最好都是沒在騙我。”
聲調輕得仿佛風拂過垂柳,蕩起模糊不清的沙沙聲。馮卿南自然是聽不太清,雖然覺得過於冷靜的林珎不怎麼尋常,然而多餘的話他不方便說,他看了眼不遠處紀徐清的病房,緩和了語氣勸林珎“小珎,再怎麼擔心徐清,你也要先保重自己。”
林珎點點頭,道了聲謝後沉默地走了開去。
背後的馮卿南平靜地看著她離開的背影,心裡難免嘀咕難道就是這個弟妹遇事太沉得住氣,所以才會讓人以為這夫妻感情不深?
他不是沒見過在醫生麵前強撐堅強的家屬,這些用毅力迫使自己不能崩潰的家屬一方麵是不想給患者壓力,另一方麵是覺得自己有責任撐起與患者之間的這片天。
可以說越是患病嚴重的病人,病人家屬越有可能變成這種全靠毅力支撐的人。看起來刀槍不入,其實更像是一根繃緊到極致的弦,誰都不知道哪一個點就會完全擊垮ta。
隻是實在過於冷靜的林珎讓他不確定是不是這一種類型的家屬。
同時他已經迷糊了,自己沒有告訴她實情,算是攢功德還是減功德?
紀家人走完了,羅婷珊和餘良一直留著沒走。
迎過和馮卿南談完話的林珎,羅婷珊第一時間上去握住了林珎的手以示關心,哪曾想有著暖氣的醫院裡,對方的手居然僵冷得像冰塊一樣。
“林珎!”羅婷珊充滿擔憂地大叫一聲,即便對方看上去是如此冷靜。
餘良是親眼看到紀徐清抱著林珎倒下時腦袋砸鋼琴上發出的偌大聲響,他當過兵,清楚地知道一個人的腦袋有多脆弱,紀徐清平素裡體能再怎麼好,再怎麼強大,一旦傷到了腦袋,一切也都變成了未知數。
心裡七上八下的他此刻也顧不得什麼講究,追著林珎問“太太,馮醫生怎麼說?紀總沒什麼大礙吧?”
林珎扯出一絲微笑,對滿是擔憂的兩人分彆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