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們這樣子不算搗亂了。醫療費提前交了十幾萬的,小孩教育得很好,不哭也不鬨的,還有後麵乾脆連護理都不用了,這樣的患者,我們醫生巴不得天天遇到呢。正好可以減輕一點任醫生的工作壓力,不是嗎?你看任醫生累得,黑眼圈快要出來了。”嶽陽邊說著,悄悄地給任萱遞了一個眼色。
“這混蛋嶽陽,正麵不敢回應,這有外人在,反而撩上了?”任萱心裡有點慌,很想拿出手機來照照鏡子,“我真的有黑眼圈了嗎?”
“真的嗎?不過,大醫院的醫生,確實很辛苦。”胡某父母沒有想到嶽陽這樣子看待他們,原來對嶽陽的那點戒備心已經蕩然無存。
“嶽醫生,我們哪有那麼好,我們也知道,我們占據了床位的流轉,相對醫院每張病床的收入,我們那點床位費、護理費實在是微不足道啊。但是,我們不是實在是沒有辦法了。”
“是啊。我知道你們難。”嶽陽一句話,一下子暖到了胡某父母的心窩子,繃緊的神經一下子放鬆了下來,轉而打開了話匣子
“小孩這樣子,出去就被人當一個怪物一樣。現在已經很多親戚朋友的小孩嫌棄她了,都不願意跟她玩。不過她還小,沒有什麼,但是一旦上幼兒園、上小學……我都不敢想了。”
“我們之前碰到過”
胡某父母絮絮叨叨地講述了這一年多的不容易,嶽陽也沒有發言,就是靜靜地聽著。
後來,胡某父母說著說著,覺得有點不好意思了,“嶽醫生,讓你見笑了,我們壓抑得太久了,難得碰到一個傾訴的口子,一下子就收不住眼淚了。”
“沒事。這個小孩確實跟彆人有點不同,作為父母,你們確實是受苦了,真的不容易啊。不過,我聽任博士說,小孩非常乖啊,也很聰明啊,隻要好好培養,以後一定會大有出息的。”
“但是,她長成這個樣子,我們怕彆人歧視她”
“你們說的這是一個問題,但是,鑒於現在的醫學水平所限,這樣子耗下去,也不是辦法啊。”
“唉。如果有其他辦法,我們也不想這樣子啊。不瞞你說,為了女兒的事情,我連生意都沒有心思做了。”胡某父親感歎地說。
“嗯。我真的很體諒你們的不容易。今天兒科將這件事情跟我們醫務科反饋了,而且你們住院確實是太久了。你們也知道,像我們這種醫院,一般住院十天已經了不得了。現在兒科要我們醫務科將你們請出去。這件事情,你們說怎麼辦好啊?”嶽陽跟著他們商量。
“嶽醫生,真的沒有其他辦法了嗎?”胡某母親問道。
“從目前的醫療水平來講,做手術確實是風險很大。而且,也沒有什麼用,管不了幾年,小孩會長大的,補片是固定的,到時候萬一性狀更怪呢?你們也知道,在整形外科方麵,雙大附一也是全國數一數二的。這麼多專家教授給出的結論,肯定不是無中生有的啊。”
胡某母親聽到這樣的結論,又哭了起來。這些事情,他們不是不知道,隻是自欺欺人,不願意相信而已。
“那嶽醫生,你說怎麼辦呢?”胡某父親也知道,醫生執意不給動手術的情況下,耗下去沒有任何作用。而且,胡某父親打心底覺得,嶽陽跟其他的醫生不一樣,很有人情味。
“你們也知道,如果醫院領導的態度強硬的話,我們有幾種方法的,第一種就是直接讓保安將你們請出去;第二種就是讓公安局將你們請出去;第三種就是向法院起訴強製你們出院。”
嶽陽一邊說,一邊留意他們的表情,隻見胡某父母越聽,表情越是黯淡,仿佛希望被一點點的抽走。
“不過,我不會讓領導采取這些方案的,你們放心。小孩已經夠慘了,我們不能讓她再被冰冷地對待了,起碼在雙大附一不會被冷漠地對待。”嶽陽的話,讓胡某父母精神一振。
“那怎麼辦呢?”胡某父母感覺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我這裡有兩個方案。第一方案,就是按照你們的要求,現在就給小孩動手術。”
嶽陽剛說完,任萱就不管患兒父母還在場,說道,“嶽陽,你瘋了嗎?”嶽陽給了任萱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
“真的?”胡某父母完全不敢相信,前麵抗爭了這麼久的東西,感覺馬上就要被醫院“掃地出門”了,然而這麼快峰回路轉,竟然這樣子容易就實現了。
胡某父母向任萱看過來,眼神似乎在問,“他能夠做主嗎?不會是來吹牛的吧?”
任萱不知道嶽陽打什麼啞謎,不過看著他淡定的樣子,也沒有覺得他胡來,“你們不用看著我。嶽陽醫生是我們醫務科的核心骨乾,他的事情,你們隨便在外麵都可以打聽得到。他做不做得了院領導的主,我不知道;但是,他能夠做得了丁主任的主。”
聽完任萱的話,胡某父母感覺整個天空都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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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嶽陽醫生,您說著的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我們醫院的醫生,從來不會拿患者的病情開玩笑的。這個手術,如果你們堅持要做的話,不但我們醫院的專家可以做,也可以請國外的專家來幫忙做。如果考慮費用的問題,也可以考慮請國外的專家遠程參與手術指導和操作。遠程手術,你們知道吧?”
“我們知道。”胡某父母沒有想到還有這麼多操作的方式,高興得直點頭,“就是醫生和患者不在同一地方,利用遠程網絡技術操控手術設備來完成手術。由於現代網絡技術高度發達,信號傳輸幾乎沒有延遲,所以遠程手術得以成功開展。”
“對了。看來,你們得很充分。那你們看看,這裡有很多國內、國外的專家,都是擅長美容整形的,而且都是願意飛刀的那種。不過,有句話,要提前跟你們說清楚啊。由於患者目前不適合手術,但是你們強硬要求手術,所以知情同意方麵,需要你們簽署很多東西,而且還需要錄像、請公證機構來公證。”嶽陽打開手機,將ai剛剛整理好的一份專家名單,遞給胡某父母。
胡某父母看到名單上,有些是他們之前了解過的專家,有的是他們的渠道沒有辦法掌握到的,而且嶽陽說得若有其事的樣子,一下子就相信嶽陽說的話了,“看了嶽陽醫生是真的有把握,讓我們小孩立即手術啊。”
接著,嶽陽打開手機相冊,將ai剛剛合成的圖片(以患兒胡某臉部照片為基礎)給胡某父母看,“具體的手術方案,由主刀的醫生跟你們談。但是,大概思路是這樣子的,這個手術可以分為三期,分彆達到這種目的”
胡某父母臉上泛著光,感覺人生從此有了希望。
“不過,你們想好了嗎?現在立即做手術真的是為了孩子好啊?還是為了彌補你們的愧疚心理啊?還是為了讓你們內心好受一點?”嶽陽說話突然之間嚴肅起來。
“你為什麼要這樣子說?”胡某父母一愣,和藹得像春風一樣的嶽陽醫生怎麼一下子黑著臉了?
“你們明明知道,現在做手術,對小孩來說並不是最好的。為什麼要堅持現在做呢?難道是因為要滿足你們的虛榮心嗎?”
胡某父母一下子就激動起來,仿佛被戳中了最痛的一個點。
“你怎麼能夠這樣子說呢?我們已經夠慘了,你怎麼還要在我們的傷口上撒鹽,你還有沒有一點同情心啊?”胡某母親哭著說。
醫院不相信眼淚。因為,眼淚再多也改變不了生老病死的自然規律,眼淚再多也改變不了責任的劃分……
所謂,順情終誤己,在醫院非常明顯。
該說透的事情,哪怕捅了彆人心窩子,也都說清楚。
“難道不是嗎?現在給小孩做手術,對小孩有什麼好處?”嶽陽反問道。
“……”胡某父母回答不出來。
“三歲以下的小孩,對美與醜暫時沒有建立什麼概念。現在做手術,壞處有一堆子,例如瘢痕不規則增生、五官被牽扯變形、出血風險、感染風險……這些醫生都跟你們說了吧?你們有真的好好想過嗎?你們是不是覺得醫生隻是在擔心醫療風險而拒絕做手術啊?醫生是真正為患者著想,才拒絕做這樣子一個手術的。醫生都能夠為患者著想,你們作為父母的,就不能為孩子好好想想嗎?”
胡某父母盯著嶽陽,紅著眼,不說話,仿佛嶽陽不能夠說出一個所以然,就準備跟嶽陽拚個你死我活的,“太傷人了,實在是。”
“現在做手術的唯一好處,就是小孩短時間內看起來比較好看,這個時間可能是五年、三年、兩年甚至更短的時間。這一年多的時間,你們被親戚指指點點就受不了啦?你們就是為了滿足自己在這短期間內的虛榮心,才強硬要求給小孩子做手術的。你們為了自己的虛榮心,明知醫生拒絕做手術是為了患者好,但是你們將罪名安在醫生的頭上,這是你們心安理得賴在醫院裡麵的理由?”
“不是的,不是的……”胡某母親已經崩潰了,哭了起來。
胡某父親情緒也特彆激動……
“你們先想清楚,我剛才講的是不是你們想要的結果?如果你們還是決定給小孩做手術的話,我親自跟丁賀主任說,一定滿足你們這個要求。不過,裡麵的後果會在《手術知情同意書》中寫得清清楚楚,你們要簽字,而且自己承擔後果。”嶽陽麵無表情地說。
任萱在旁邊,一直都不敢出聲。從嶽陽大包大攬開始,就一直提心吊膽的,現在竟然這麼激烈地斥責患兒父母,嶽陽這是真的不怕投訴嗎?要知道,患者家屬在情緒失控之下,什麼事情都是做得出來的。
胡某母親哭著哭著,就沒有了聲音,兩眼失神,不知道在想什麼。
胡某父親抱著頭,然後掏出一包煙,拿出來一支,點了兩次才點著火。
或者,他們原來也搞不清楚究竟是為了小孩好,還是為了滿足自己的虛榮心吧。這一下子被嶽陽朝著心裡來了一下狠的,一時有點受不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