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老太在陳大美門口猶豫了一陣，咬咬牙，還是掀簾子進去了。
陳大美坐在炕沿上，旁邊放著針線笸籮，人卻是在嗑瓜子。
那時候物資匱乏，什麼東西都恨不得一件分成兩件用，吃了南瓜後，南瓜籽兒舍不得扔，都是洗乾淨，放在窗台上晾乾，閒了可以當零嘴嗑著吃。
本來這把瓜子是葛老太洗好曬乾，打算自己嗑的，可陳大美嘴饞，借著趕雀兒的名義，偷偷抓了一小把。
今天陳大美看著梁翠他們一家子喝白米粥，自己沒吃上，饞得不行，隻能嗑點瓜子解解饞。
現在婆婆掀簾子進來，正好被抓個正著，陳大美也覺得挺不好意思的。
可陳大美的一貫策略就是，越是覺得不好意思的時候，就越是不能慫，隻要你擺出一副理直氣壯的架勢，慫的說不定就是對方了。
為了不輸氣勢，陳大美乾脆連站起來都沒有站起來，嘴裡叼著瓜子，抬頭看了眼葛老太，淡定的把瓜子皮給吐掉了。
“怎麼？娘你又瞅著我們這個屋子好啦？”
“沒事兒，您要是覺得我們這個屋子好，您分家的時候，把這個屋子分給您自個兒就行了，反正我和有福都是不招您待見的，連著天賜、天聰也都不是孝順孫子，您把我們都轟出去，省得我們礙您的眼。”
葛老太看陳大美氣焰如此囂張，恨不得直接上去扇兩巴掌，可為了不讓自己吃虧，還是忍了，還滿臉堆笑地跟陳大美說“那哪能啊？老大家的，你看你，想哪裡去了？”
“我這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沒個把門的，有事兒沒事兒就愛把分家倆字掛在嘴上，覺得這樣才能嚇唬住人，哪裡是真的要分家？”
“就算是要分家，我也得跟你們分在一塊啊，你是我親自挑的媳婦，天賜、天聰又都是我從小看著長大的，我老婆子哪能跟你們分開？”
陳大美心中暗笑，自己不過略微動點心思，葛老太果然就慫了，巴巴地過來跟自己講和。
既然葛老太都慫了，那麼，陳大美自然更是要再拿捏拿捏她了。
“娘，這可不成，您是婆婆，是長輩，說話都是要算數的。”
“我們雖然更願意在一塊住，可您都說了要分家了，我們當然得聽您的。”
“上回您就說要分家，因為彆的事兒給耽誤了，您心裡肯定沒少憋屈，這回您又提出要分家，肯定是真的要分，我們絕對不能再攔著您了。”
“您都這麼大歲數了，我們哪能不讓您過痛快啊！”
“娘，您不用擔心，一會兒有福回來，我就讓他去找老支書，今天就把分家單寫清楚，可不能再委屈著您了。”
葛老太咬牙切齒，真恨不得直接說聲好，立馬就把陳大美打出去，讓她找老支書過來分家，可葛老太還是忍住了，繼續陪笑道“誒呀，老大家的，你看你，這是說哪裡話？”
“娘就是賭氣說錯一句，你怎麼還不依不饒起來了？”
“媽知道，你沒有壞心眼，去縣裡走親戚，也是為了天賜的前途，為了這個家。”
“咱們婆媳這麼多年了，娘知道你的心，你也知道娘這張嘴，好閨女，聽話，彆跟娘置氣了。”
“你看，娘這不是給你把車費拿過來了嗎？”
葛老太看陳大美還是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狠狠心，又從手絹裡拿了五塊出來。
“老大家的，你看，娘不但給你把車費拿過來了，還把買禮品的錢也給你準備出來了。”
“走，趁著現在沒事兒，咱們一起去趟供銷社，我好好給親家姑姑選幾樣好的禮品。”
“她們又幫著操心天賜的前途，又忙著給尋找天聰，也是操心了，我怎麼也得感謝感謝人家。”
“剛才吳大隊開會也說了，這段時間不太平，外頭有壞人，一個人出去不安全，走，咱倆一塊去。”
葛老太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錢也拿出來了，陳大美也怕端過了勁兒，功虧一簣，也就勉為其難地答應，和葛老太一起出門，去了團結供銷社。
葛老太拄著拐棍，邁著小碎步，顫顫巍巍走在小路上，嘴角卻是壓不住的笑意。
陳大美還以為，是自己終於原諒了葛老太，願意跟葛老太講和，葛老太高興的，卻忘了，有句話叫薑還是老的辣，葛老太可不是個吃虧的人。
葛老太腿腳不好，短短兩公裡的路程，倆人走一陣，歇一陣，一直走到日頭偏西，萬天賜都快下班了，他們才看見供銷社的大門。
葛老太裝作走不動的樣子，故意落後了一段，前後左右看看，見周圍人不算少，便噠噠用力戳著拐杖，往前跑了幾步，喘著氣喊道“老大家的，老大家的，等等娘，等等，娘給你拿錢過來了。”
“老大家的，你彆生娘的氣了，娘給你拿錢，讓你買東西去串親戚還不行嗎？”
“娘知道錯了，老大家的，你就原諒娘吧！”
“老大家的……”
陳大美一愣，剛邁上台階，趕緊停住腳步，一時也有點沒反應上來。
這一路上，葛老太一直都好好的啊，也跟陳大美有說有笑的，不見她有什麼不高興的地方，現在這又是要鬨哪出？
在陳大美愣神的時候，葛老太已經小跑著趕了過來，抓著陳大美的手，就把錢往陳大美手裡塞。
陳大美也不知道葛老太這是又怎麼了，習慣性的看到錢了就要接過來。
結果，陳大美剛一伸手接錢，葛老太就一把拉住了她的胳膊，然後拽著陳大美的胳膊，就往自己身上推了過去。
葛老太這次是真下了狠心了，那可是個下台階的位置，摔倒了真能受傷的，可為了嫁禍陳大美，葛老太也是豁出去了。
借著那一推之力，葛老太一個跟頭，就栽到了台階下麵。
“誒喲，我的腰啊！老大家的，我都給你道歉了，你怎麼還生這麼大氣？誒喲喂！”
葛老太也是個會哭的，看看有人圍過來，立馬就開腔號哭了起來，引得一群人過來看熱鬨。
其中有一個，便是陳大美的兒子，萬天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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