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移病床的時候村長慢吞吞握住賀蘭的手,有氣無力地說“沒必要。”
賀蘭癟著嘴看他老人家一眼,全當沒聽見。
趕巧這個時候陳進峰的大哥大嫂來了,一行五人才順順當當將村長的病床從住院部轉去了高乾病房。
高乾病房雖然貴,但絕對物有所值。一室一廳的格局,擁有單獨的衛浴,還有一個簡易小廚房,雖然不能開火,但是有台微波爐可以隨時熱飯熱菜。除了病床以外還有兩張陪護床,布置得非常合理。
陳進峰的大哥大嫂是實打實的村裡人,見到這個情況不由得有些咋舌,私下裡問陳進峰“這得不少錢吧?”
手續是陳進峰去辦的,多少錢沒人比他更清楚。他本想實話實說,但一看見賀蘭走過來就知道這話隻要一說出口肯定會挨呲兒,於是順水推舟道“賀蘭找的關係,你們問她。”
頂著個一頭霧水的腦袋,賀蘭愣是裝了一回大頭蒜“呃,沒什麼,主要是院長通情達理。”
為了避免他們多問,賀蘭自告奮勇去微波爐裡幫忙熱湯,等待的間隙她百無聊賴往樓下看了一眼。
這間高乾病房位於整層樓的最西側,微波爐所在的小廚房裡開了一扇西窗,夕照日的陽光下,站在二樓的賀蘭憑借著她鷹一般的視力,很輕易就看到了站在兩棟樓之間正在與人寒暄的謝益清,以及他寒暄的對象。
那是一名醫生,白大褂垂到膝蓋下方,下身是一條軍綠色常服褲子,仔細看領口部位,隱約也有一抹綠色。那人頭發半白,氣勢威嚴,輕拍謝益清肩膀的姿勢卻十分慈愛。
衛寧二院門診部大樓兩側分彆掛著兩塊招牌,一塊是市第二人民醫院,另一塊則是海軍總醫院直屬教學醫院。聽說二院的院長是一名履曆超然的女性,上過戰場扛過槍,觀樓下那人的姿容,賀蘭認為必是院長無疑。
沒看出來,她大外甥的門路居然這麼廣,回頭可得好好謝謝他。
賀蘭正在因為這個意外發現而感到沾沾自喜,一名護士敲門進入小客廳,輕聲說道“有幾個來訪者,說是你們一個村的,要放他們進來嗎?”
陳進峰隨即跟護士出去看情況,不大一會兒就領了一群人回來。
賀蘭在看見來人的瞬間微微皺了皺眉,深呼吸後立刻做好了戰鬥的準備。
劉書記和他的秘書、村支書,以及另外三個鄉政府熟人,一群人看似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不住追問村長的病情,實際上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畢竟是官場上的老手,劉書記和各位熟人、包括村支書在看見賀蘭的時候竟然還能麵不改色的與她打招呼。見到村長的時候幾位演技更上一層樓,就連村支書的眼眶都紅得恰到好處的情真意切。
“老前輩,您可是革命的功臣,一定要保重身體啊。”
“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所有人都盼著您早日康複,好回來繼續主持工作。”
“叔,村裡離不開您,我更離不開您。”
不知內情的人或許會以為這幾位是什麼靈丹妙藥。之前在住院部的時候村長睜眼都費勁,一轉到高乾病房,尤其在見到這幾位鄉裡來的領導之後,村長的氣色肉眼可見的好了許多,都能抓著劉書記的手不放,一再追問廠子合並的事了。
“身體要緊,您老先養病,工作上的事不著急,一切等您徹底恢複之後我們再議。”劉書記拍一拍村長的手背,語重心長道“您老和小賀廠長的意見我和鄉裡都明白,肯定不會置若罔聞的,這個您可以放心。”
片湯話說了等於沒說,寬慰人心的效果約等於沒有。
村長怎麼會不知道這些老油條的行事作風,但他才說了短短幾句話便有些上氣不接下氣,此刻實在是有心無力,隻好閉一閉眼,輕輕放開了劉書記的手。
一群人來時匆匆,探病的真實目的已經達到,便立刻去也匆匆。
村支書臨走還在假仁假義,像模像樣地提出留下來陪護的請求,自然被陳進峰和家人擋了回去,他便也沒再提。
陳進峰和家人送這些人出門,病房裡隻有村長和賀蘭兩個人,村長攢足氣力問她“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村支書消息靈通,您上午剛住院他轉頭就跟鄉裡穿一條褲子去了。”賀蘭拈起一個桔子剝皮,細細摘掉上麵的脈絡,麵上一哂,“什麼情況怎麼可能讓我知道。”
“你沒去,開會?”
“去了,半路把我攆出來了。”賀蘭將桔子皮放在暖氣片上做香片使,淡然一笑道“所以您老得趁早好起來呀,不然我連鄉政府的大門都沒資格摸,一個人獨木難支,肯定不是他們的對手。”
村長粗喘幾下,輕輕嗯了一聲,再無聲響。
後來陳進峰問賀蘭接下來有什麼打算,賀蘭想了想,問道“你覺得我把廠子遷到衛寧來怎麼樣?”
“我覺得可以,但你千萬彆跟我爸說。”陳進峰捏一捏眉心,沉聲道“我知道你難,也知道你把廠子遷走絕對是正確的,但是我爸肯定不願意看到這個結果。”
“之前有一次他跟我說過,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讓我該走就走,想乾什麼就乾什麼,我以為他早就知道我想走這步棋。”
“知道歸知道,看見歸看見,現在的情況……你忍心讓他眼睜睜看著廠子搬離陳莊村?”
“我知道,所以沒想過馬上就乾,我說以後。”
“以後……我支持你。”
從醫院出來,賀蘭特意去住院部牆外找了找,沒找到謝益清和他的摩托車,於是便打車回了四合院。
她在城隍廟路口下了車,剛一拐進黃鸝胡同,遠遠的竟然又看見謝益清在擺攤,賣的還是上午那些物件。隻不過換了個地方,不在自家牆根底下窩著,改換到彆人家牆根底下蹲著去了。
他賣東西還是那麼隨心所欲,短短一段路的工夫,賀蘭聽到的價格跨度就從一千塊蹦到一百萬。
有一個精巧的黃楊木小座鐘,買主看樣子誠心想買,讓謝益清給個準價兒。敗家子後仰抬頭,一邊拿後腦勺磕牆皮一邊吊兒郎當地回答“那就不賣錢了,前邊春和堂正對大門掛著一塊童叟無欺的匾,你拿那個‘叟’字來換這個座鐘。”
賀蘭連忙緊走兩步上前打岔,生怕晚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