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件並不為在場眾人和刃現在所知的事,那就是目前的鬼丸國綱,其實是聽不大懂一文字則宗和那個自稱為姬鶴一文字,卻又會發出山鳥毛的聲音的少年在說些什麼的。
或者,用更精確一點的詞彙來說,以他目前缺損的自我認知,本質上是沒辦法,對並未提到自己,且本身並未被殘存的本能進行重點標記的事項,進行邏輯迭代和回應的。
即使殘存的身體本能,仍舊在儘職儘責的讀取和分析外界的信息,並在整理歸類後將其傳遞給大腦,但那本質上也隻是類似於將數據寫入數據庫的行為罷了。
真正的,理應對各項信息進行處理並做出反饋的,名為自我的模塊,在鬼丸國綱身上,實際上一直處於一種離線重建的狀態。
而或許是因為鬼丸國綱從最初遇到一文字則宗時,就表現得不太似人,所以即使後期隨著時間的推移,他用自己在逐漸變得更加擬人的精神狀態下做出的回答,把一文字則宗和其他接觸到的人和刃紛紛創到,相對而言接觸時間最長的一文字則宗也沒察覺到什麼太大的問題。
而理應產生困惑的他者,卻又因為一文字則宗對鬼丸國綱過於擬人的表現近乎習以為常的態度,以及鬼丸國綱因為殘存的本能而維持著的,表麵上仍舊健全,隻是多少有些初具人形的應答機製,所以沒有對此產生懷疑。
而即使是因為不在現場,所以相對而言沒被創得太狠的,在看直播的審神者和刃們,也隻不過是對鬼丸國綱愈發擬人的表現產生了憂慮,卻也並沒有想到鬼丸國綱真實的精神狀態甚至到了這種地步。
偏偏此時基本是由殘存本能進行托管的鬼丸國綱,又一直遵從著一個,隻要他人未提及自身,且沒有觸及本能中被標記事項的事件發生,那就當做自身並不存在的原則。
故而,當某種並無明顯外顯特征的異常,降臨在收斂了自身存在感,且無論有無正常的自我認知時,都極其擅長忍耐的鬼丸國綱身上的時候,幾乎沒有任何存在發覺這件事。
……
首先是,聲音的消失。
不,這麼說或許過於絕對,鬼丸國綱仍能聽到一些輕微的,像是有什麼在蠕動,像是有液體在流動,像是某物在震顫的聲音,但是唯獨,唯獨來自外界的聲音與振動,此刻完完全全的,無法被他的鼓膜所捕捉。
有某種異常,在此刻發生了。
這樣的認知誕生在了尚且有些空茫的大腦中,隨後是事到如今才反應過來一樣,被反饋到神經中樞之中的,眩暈,反胃,失溫,以及隨著自左側眼球處蔓延開來的劇痛一同出現在本來還算完好的右眼視野中的,從左側逐漸浸染過來的,形狀不規則的黑色影子。
然而,鬼丸國綱一向擅長忍耐,無論是他還有正常的自我認知的時候,又或者是目前殘損到隻有本能在正常運轉的時刻。
所以即便從左眼傳來的疼痛之劇烈,就好似有人拿了燒紅的鐵錐從此處釘入腦髓,並不斷的轉動著這可怖的凶器,以求能損毀更多被盛放在那顱骨中的內容物一般,他也依舊能做到一聲不吭,甚至連麵色都不變的忍耐下來。
甚至於在視野幾乎完全消失的當下,他還能頂著那愈演愈烈的劇痛,拖著自己被來源不明的眩暈和反胃感折磨著,開始不正常迅速失溫的身體,跟隨之前尚未困窘至此時的記憶,悄無聲息的挪到在場的人和刃,以及那個懸浮直播球的視覺死角裡去。
鬼丸國綱幾乎要成功的,瞞過所有人或刃了。
如果他沒有在本能驅使下,下意識的躲進了視覺死角,然而卻又因為視野的缺失,而露了半隻手在大慶投射出來的直播畫麵裡的話。
構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曾經附著在鬼丸國綱身上的執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不用刻意去搜索自己的數據庫,就從那僅露出來的半隻蒼白手掌上,察覺到了異常。
首先是他躲進了視覺死角的行為,接著是蒼白到看不出半點血色的皮膚,隨後是雖然隻在自帶的數據中見過的,理應存在,卻找不到半點痕跡的中指袖套,而最後,則是表麵有著不太明顯的劃痕,縫隙裡也還殘留著淡淡血色的指甲下,顏色發紺的血肉。
構成自我的很大一部分,是曾經附著在此人身上,度過了漫長歲月的執念的大典太光世,甚至比鬼丸國綱本人還要清楚,這個男人究竟有多擅長忍耐和隱藏自身的痛苦。
那些令他這個旁觀者都感同身受一般覺得疼痛的傷勢,對鬼丸國綱而言,卻是連一聲悶哼都無法迫他發出的,甚至可以麵不改色繼續戰鬥的,他所謂的輕傷——
——雖然在這人那堪稱離譜的自愈能力下,隻要不是缺失手腳和主要器官,以及像他那隻眼睛一樣的傷勢,的確都是用不了多久就能恢複的輕傷。
但偏偏鬼丸國綱並不是痛覺遲鈍,感受不到疼痛的鐵人,無論是來自那位老人的執念,還是曾經附著在鬼丸國綱身上時看到過的檢查報告,都明明白白的告訴了大典太光世,鬼丸國綱甚至是跟他的對外表現恰好相反的,對於疼痛的感知要比正常人更加敏銳的那類人。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後麵精彩內容!
於是,因為鬼丸國綱這種明明比誰都要痛覺敏感卻完全不在乎的態度,而投入了更多精力去觀察鬼丸國綱的大典太光世格外清楚,鬼丸國綱隻有在意識不太清醒的時候才會做這種下意識將自己藏進視覺死角的行為。
他更清楚,對於自己身上的痕跡一直裹得很嚴實的鬼丸國綱,即使有那個黑心玩意給的偽裝設備,也是絕不會輕易扯下他那身本就露背的衣服上不多的布料的,而指甲下發紺的血肉……他上一次見到鬼丸國綱出現這種情況,是在他的左眼廢掉的時候。
再結合自己隔著世界都能感知到的,鬼丸國綱那隻經過特殊處理,內裡還壓縮著些無法根除的東西的眼睛的異狀,以及這個急匆匆趕過來的小子身上,那甚至還新鮮著的,屬於鬼丸國綱的血的味道……大典太光世很難說服自己,鬼丸國綱沒有出任何事。
憤怒與擔憂,這兩種情緒壓倒性的,蓋過了大典太光世原本還存在著的,那麼一丁點的,對於鬼丸國綱並不知道自己的存在,突然出現在對方麵前指不定會嚇到對方的猶豫,他此刻隻想快一點,再快一點,趕到那個在感知中,氣息正在變得愈發渾濁和微弱的鬼丸國綱身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