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與麋鹿
冰晶凝結的窗欞外，雪片像撕碎的羽毛簌簌飄落。公主踮腳趴在冰雕的窗台上，呼出的白霧在玻璃上暈出小圈，指尖剛碰到結霜的玫瑰花紋，身後就傳來鐵鏈的嘩啦聲。
"您的熱可可。"侍女把銀杯放在冰桌上，杯底瞬間粘住桌麵，"國王說暴雪結束前，您不能踏出冰塔半步。"
"可我的畫眉鳥還在雪鬆林裡！"公主轉身時，裙擺掃落了水晶花瓶，凍成冰塊的矢車菊碎成亮晶晶的粉末。她忽然瞥見窗外雪地裡閃過一抹金色，像流星墜入棉絮堆。
守夜的士兵正在火盆邊打盹，鐵甲上結著冰碴。公主裹著貂皮鬥篷溜到塔底，發現後門的銅鎖掛著一根冰錐——有人剛從這裡離開。積雪淹沒膝蓋，她深一腳淺一腳追著那團跳躍的金光，直到冰湖開裂的脆響在耳邊炸開。
"當心薄冰！"清亮的聲音從霧凇林傳來。公主抬頭望去，十二叉鹿角上落滿新雪，金色皮毛的麋鹿正低頭啃食苔蘚，每根睫毛都綴著冰珠。
"你會說話？"公主抓緊鬥篷鑲邊，靴子正下方的冰麵裂出蛛網狀細紋。
麋鹿抬起前蹄輕敲冰麵"再往前半步，你就要和湖底的鱒魚跳舞了。"它的角忽然泛起暖光，冰層下的裂痕竟慢慢愈合。公主還沒回過神，麋鹿已經轉身走向密林，雪地上留下一串發光的蹄印。
"等等！"公主追著金光闖進黑鬆林。樹影間飄著幽藍的磷火，麋鹿的角像枝形燭台照亮前路。忽然有團雪球砸在公主後頸，她轉頭看見三隻雪貂蹲在樹杈上，黑豆眼閃著狡黠的光。
"外鄉人！"最大的雪貂甩著蓬鬆的尾巴，"拿藍莓乾換路條！"
"我沒有藍莓乾……"公主話音未落，雪貂們突然炸毛尖叫。麋鹿的角刺破樹冠灑下月光，照亮了雪地裡的鐵絲圈套——離公主的鹿皮靴僅差半掌。
麋鹿用角尖挑開陷阱"獵人在西坡埋了二十個捕獸夾。"它說話時嗬出的白氣凝成蝴蝶狀的冰晶，"跟緊我的蹄印。"
黎明前最黑的時刻，他們停在一處冰窟前。窟頂垂著翡翠般的冰淩，麋鹿角上的光暈染綠了整個洞穴。公主發現冰壁上嵌著無數琥珀，每顆琥珀裡都封著一片金葉子。
"這是三百年前冬精靈的圖書館。"麋鹿用蹄子輕觸冰壁，琥珀中的金葉忽然浮現出閃光的文字，"你的祖先燒毀整片雪鬆林打造冰塔時，燒掉了最後一棵會說話的樹。"
公主正要摸向冰壁，整座山突然震顫起來。窟頂的冰淩叮當碰撞，雪貂們尖叫著竄進來"雪崩！獵人點燃了硫磺彈！"
麋鹿猛地將公主甩上後背。他們在傾瀉的雪浪中狂奔，斷木與巨石在兩側翻滾。公主緊攥著鹿角，看見發光的蹄印在雪霧中連成金線，忽然有支羽箭擦著耳畔飛過。
"抓住那頭金鹿！"粗啞的吼聲從高處傳來。三個黑影駕著雪橇包抄過來，鐵鉤在月光下泛著寒光。麋鹿急轉衝下山崖，公主的鬥篷被鉤爪撕開大口子，貂毛紛飛如柳絮。
崖底的冰河裂開巨縫，麋鹿縱身躍起的瞬間，公主看見它腹部有道陳年箭傷。他們在對岸雪坡上翻滾了十幾圈，獵人懊惱的咒罵被風雪吞沒。
"你的傷……"公主伸手要碰那道泛紫的疤痕。
麋鹿卻退進鬆樹陰影裡"這是你祖父六十年前留下的。"它角上的光驟然黯淡，"如今你的父王為了擴建冰塔，要砍光北坡三百棵雪鬆。"
晨光染紅雪峰時，冰塔方向傳來沉悶的轟鳴。公主望見自己臥室的琉璃窗正在崩塌，藍冰砌成的尖塔像融化的蠟燭般扭曲傾斜。麋鹿突然焦躁地刨著積雪"塔底壓著冰脈核心，冰塔倒塌會引發冰川洪流！"
他們逆著逃難的人群狂奔。公主看見會發光的冰蟲從裂縫中湧出，鹿群驚慌失措地撞翻雪橇車。在即將坍塌的塔基處，麋鹿的角猛地刺入冰層，金色光芒順著冰脈急速流淌，所到之處裂痕開始彌合。
"快走！"麋鹿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冰脈要反噬了……"
公主死死抱住鹿頸"父親說冰塔能鎮住暴風雪！"
"暴風雪是大地在哭泣！"麋鹿的皮毛開始結霜，"每砍一棵樹，冰脈就虛弱一分……"它的後半句話被冰層爆裂的巨響淹沒，十二叉金角齊根斷裂，變成無數飛舞的光蝶。
三個月後，新芽頂開焦黑的凍土。公主蹲在重新抽枝的雪鬆苗旁，把麋鹿斷角磨成的金粉撒進土壤。遠處傳來悠長的鹿鳴，她抬頭望見晨霧中有金光一閃而過，雪地上新鮮的蹄印裡，開出一朵冰藍色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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