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風裹挾著香燭氣息掠過簷角,龍傲天背在身後的手指捏碎了半片菩提葉。
齋堂內觥籌交錯之聲如潮水漫來,他目光掃過十八羅漢鎏金像下飄搖的燈影,喉間那句"有詐"終究化作爽朗笑聲"諸位且飲,龍某去去便回。"
青石板上倒映著鬆枝亂舞的暗影,龍傲天在轉角處按住虛竹肩頭"羅漢堂東側第三根廊柱的裂縫,煩請師弟替我守半炷香。"他指尖輕叩對方掌心,虛竹粗糙的指腹觸到某種西域火油的黏膩。
"阿彌陀佛,鬆濤聲裡參禪意。"虛竹合十的掌緣沾著星點磷粉,垂眸時濃眉微不可察地顫動。
龍傲天望著他隱入暮色的灰袍,忽覺三十年前雁門關外的風雪正穿透時空呼嘯而來。
齋堂內沐妃雪正為玄慈斟茶,素手懸在半空突然凝滯。
茶湯倒影中掠過半張覆著青銅麵具的臉,那抹詭譎青紋與昨夜在藏經閣梁上瞥見的如出一轍。
她腕間銀鐲輕響三聲,蠱蟲振翅的微鳴混入木魚聲裡。
"龍大俠當真俠骨仁心。"儀琳捧著的素齋碟底隱現北鬥七星紋路,她渾然不覺地笑道"方才見您用劍氣雕琢冰盞,倒讓貧尼想起恒山"話音戛然而止,瓷碟突然裂作七瓣,每片都精準盛著塊杏仁佛手酥。
龍傲天笑著接過碎瓷,指腹抹過北鬥紋路時心頭劇震——這分明是慕容氏暗衛傳遞密信的七星鎖!
他餘光瞥向門外,十八羅漢陣的降魔杵在地麵投下的陰影,竟詭異地指向牟尼堂方位。
"諸位可知這杏仁需用天山雪水浸泡三日?"他談笑間震袖拂去碎瓷,內力激得玄慈案前《楞嚴經》嘩啦翻動。
泛黃紙頁間倏然飄落半幅絹布,上麵"參合"二字染著經年血漬。
玄慈手中佛珠驟停,蒼老指節撫過血字凹陷"這是慕容博的"話到唇邊化作長歎。
龍傲天已閃至沐妃雪身側,掌心貼著她後心渡入真氣,袖中暗藏的契丹密信卻被她腕間蠱蟲噬破一角。
"龍大哥!」沐妃雪突然握住他手腕,蠱毒印記泛起的紫光竟在皮膚上勾勒出大理無量山的地形圖,「三日後是娘親忌辰,後山茶花"她耳語未畢,齋堂梁上突然墜下個酒壇,封泥赫然印著星宿派碧磷掌印。
龍傲天攬著她旋身避開,壇中竄出的毒蛇已被虛竹用袈裟罩住。
混亂中儀琳的念珠散落滿地,顆顆檀木珠滾過青磚,竟拚出個殘缺的"遼"字。
"好個一箭三雕的毒計!"龍傲天突然朗笑,踏著七星步掠至庭院。
他並指如劍劃過銅鼎,震鳴聲裡青銅麵具的殘片自鼎腹簌簌而落"丁春秋既要看戲,何不現身說說這契丹文與參合指如何珠聯璧合?"
鬆濤聲驟然尖銳如哨,百丈外古柏上飄落件染血的僧衣。
玄慈撥動佛珠的手微微發顫——那分明是二十年前玄悲師弟圓寂時所穿的血衣!
沐妃雪忽然輕扯龍傲天袖角,鬢邊茶花落在他肩頭"後山溫泉該是漲潮時分了。"她眼波流轉間,龍傲天頸側突然顯出道淡紫指痕,與三十年前刻在沐家祠堂梁柱上的如出一轍。
"龍施主且看!"玄慈突然指向西天晚霞。
暮靄中驚起群鴉,盤旋軌跡竟與沐妃雪腕間蠱蟲爬行的路線暗合。
龍傲天瞳孔微縮,袖中緊攥的密信碎片正被蠱毒浸出蜿蜒紋路——那是半幅大遼南院大王的印鑒!
齋堂燭火忽明忽暗間,虛竹憨厚嗓音穿透嘈雜"小僧方才打掃羅漢堂,見著件怪事"他攤開的掌心裡,半截繡著北鬥紋樣的箭矢正滲出參合莊特製的龍涎香。
鬆枝在暮色裡簌簌作響,虛竹粗糙的指腹摩挲著箭矢紋路"這北鬥七星倒轉的方位,倒像是少林後山那處荒廢的碑林。"他抬手指向西北方,灰布僧袍被山風鼓動,"但小僧月前灑掃時,曾見著群鴉在那處盤旋不落。"
龍傲天眉峰微挑,掌心真氣將碎瓷片凝成指北針模樣"師弟可知星宿派最喜在至陰之地豢養毒物?"旋轉的瓷片突然迸裂,碎屑竟在青磚上拚出半闕《洞仙歌》,"這詞牌首見於姑蘇慕容家的迎賓帖——碑林地下怕是有暗河直通參合莊!"
"龍施主此言未免"虛竹濃眉微蹙,蒲扇般的手掌按在石階上。
青苔下隱約露出半截石雕蓮花紋,與他記憶中三十年前玄慈方丈閉關洞窟前的圖騰重合,"這蓮花本該朝東綻放,如今怎會轉向正南?"
齋堂簷角的銅鈴突然齊鳴,沐妃雪腕間銀鐲應聲裂開細紋。
她蔥白指尖拂過龍傲天頸側紫痕,蠱蟲振翅聲裡飄出句吳儂軟語"大理茶花謝時,花瓣總是朝西南飄落呢。"暗香浮動間,她鬢邊珠花已在地麵投下北鬥七星的倒影。
龍傲天瞳孔微縮,突然並指劃開掌心血痕。
血珠墜地竟不消散,沿著磚縫蜿蜒成契丹文字"諸位請看!"他靴尖輕點血字尾勾,"這"南院"二字所指,正是碑林深處那口鎖龍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