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文宗開成年間,在那山清水秀、雲霧繚繞的清遠,有一座峽山寺,宛如一顆明珠鑲嵌在這如畫的山水之間。寺中香煙嫋嫋,梵音陣陣,僧人們每日誦經禮佛,過著寧靜而祥和的生活。
一日,寺裡來了個胡僧,他自稱從西域而來,精通梵文、梵語,名叫“金剛仙”。這胡僧身形高大,高鼻深目,一襲僧袍雖然樸素,卻難掩其獨特的氣質。方丈見他談吐不凡,便撥了一間精舍,將他留了下來,並給了他個僧職,請他用梵文來印證寺裡的佛經典籍。
胡僧東來,隨身之物極為簡單,除了一身僧袍,就隻有一個銅缽盂,那缽盂有臉盆那麼大;還有一支鐵禪杖,卻隻有胳膊那麼長。他常常自誇,說這兩件都是法寶,可驅神鬼、招雷電、縛蛟龍。然而,寺裡的僧人們聽了,大多隻是笑笑,沒有一個相信他的話。
峽山寺依山而建,景色秀麗,彩雲時常繚繞在金頂之上,飛瀑從山門旁傾瀉而下,放眼望去,四周皆是鬱鬱蔥蔥的青山。可奇怪的是,居士寮前的小庭院,卻寸草不生,無論種什麼,都會很快死去。
有香客送來兩棵大芍藥,本有一人多高,一紅一白,嬌豔欲滴。寺裡的僧人們怕這珍貴的芍藥種在這怪異的庭院裡被糟踐,便沒敢直接種到地裡,而是栽在了兩個大木桶中。可誰能想到,不出半天,這兩棵芍藥就遭了厄運,花朵凋謝,葉子也蔫了下去。
寺監得知此事,連忙讓工人合力扳倒花盆,隻見地麵上各有一個小洞。工人們順著洞口往下深挖了三尺,卻一無所獲,什麼也沒發現。
這時,金剛仙胡僧來了。他仔細查看了一番後,說道“此處乃地龍巢窠。天龍行於天,水龍潛於淵,而地龍遊於山澤。這地行之龍,以草木精氣為食,隱於山嶽,遊於地宮,走到哪兒,吃到哪兒。世間四季更替、草木榮枯,一半是因為天時,一半便是因為它們。地龍遊食四方,博觀而約取,所以草木大多是枯萎,而很少徹底死去。而今這條龍,隻能困守一處,草木不得繁息,而龍又不能飽腹,實在是可憐。”
寺監聽了,連忙問道“那它怎麼不走啊?難道是被寺裡的院牆困住了?”
胡僧搖了搖頭,說道“非也,非也。這隻是因緣巧合而已。居士寮內供奉的迦葉尊者,乃是降龍羅漢。想必當日地龍遊食至此,正值尊者造像落成,迦葉手持縛龍咒,神力所及,便將它鎮壓於此……”
寺監又問“那……怎麼辦?拆了迦葉尊者像麼?”
胡僧連忙擺手“不必,不必……”
當晚,天空突然烏雲密布,電閃雷鳴,一場大雷雨傾盆而下。隻見金剛仙胡僧立鐵禪杖於庭院之中,那禪杖深入地下兩尺。大雨滂沱,天雷滾滾,雷霆仿佛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牽引,於虛空蜿蜒而下,直擊禪杖,聲如裂帛,電光四射。
頃刻間,土地開始翻湧,有物蠢蠢而出。竟然是一條手臂粗的蚯蚓,隨著雨水流到山下去了。這蚯蚓體長三丈,足足走了一炷香的功夫才完全消失不見。
第二天一早,宿雨新晴,遠望滿山青蔥。隻有窄窄的一線,草木儘枯,蜿蜿蜒蜒,扭向山中去了。金剛仙看著那一線枯木,說道“瞧瞧瞧瞧,餓成這樣。”
後來,寺裡新買了一塊地,準備擴建僧舍。可奇怪的是,南麵的圍牆始終壘不起來。換了幾撥工人,都是壘到一半就塌。沒辦法,隻好停工,臨時在缺口那兒紮上籬笆。結果籬笆也紮不住,紮淺了無風自倒,紮深了齊根而斷。眾人都懷疑地下有東西,但是掘地三尺,卻什麼也找不到。
有個做雜役的寺工李樸,跟金剛仙關係不錯,便把這事兒跟他說了。金剛仙聽後,跟著李樸去了施工現場。
他用缽盂舀了半缽泥土,加水和成泥,捏成手掌大的一個牌子,一頭尖,一頭方。回到住處,把泥牌放在太陽地裡曬到半乾,用朱砂筆寫上幾個蝌蚪樣的符文,再放到太陽底下接著暴曬。外麵乾,裡麵濕,不久泥牌就龜裂開了,裡麵有看不清的東西在蠕動,想要出來。
金剛仙又把缽盂加滿水,缽底還有濕泥。他晃一晃,滿盆混沌;等一等,上清下濁。
好事的僧眾們都擠了進來,圍了好幾層,好奇地看著金剛仙的一舉一動。隻見他隨手折了一莖草葉,連同泥牌一起放進水裡。泥牌入底,草葉浮波。
金剛仙雙手結了個印,食指一晃,水底的泥牌解體。一股濁流自下麵泛上來,衝得草葉微微一晃,像是攀上來了什麼東西。他蹲下,拈起水上浮著的朱砂粉末,搓成一團兒,使勁往鼻子裡揉。突然,他打了一個大噴嚏,把草葉從缽盂的一邊噴到了另一邊。
“成了,”他說,“壘牆吧,可以了。”
和尚們都笑他故弄玄虛,然而神奇的是,牆真的可以壘起來了。
李樸滿心疑惑,問道“大師父,幾個意思啊?那土裡埋的是誰啊?”
金剛仙神秘一笑,說道“金剛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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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樸嚇了一跳“你不就叫金剛仙?你抓的那一缽土裡,有你前世的骨灰啊?”
金剛仙連忙解釋“瞎說,瞎說。我都不清楚它是啥,也許它生前連骨頭都沒有,又何談骨灰呢?我隻知道,它是上一個劫世的生靈,六百七十二萬年前,跟我走了相同的路徑,從天竺去到西域,又從西域來到中土……隻是那時候,還不曾有天竺、西域和中土的‘名’。又或者,不光沒有‘名’,連‘實’也還不曾有……”
李樸聽得一頭霧水,搖頭道“沒有名也就罷了,怎麼還會還沒有實啊……”
金剛仙耐心解釋“滄海桑田明白嗎?山川原非山川,湖海也非湖海……”
金剛仙接著說“我此次遠來,本無目的,隻是雲遊而已。冥冥之中,似乎是被什麼牽引。到了這峽山寺,就此停住,再也不想走了。現在想來,這應該就是‘業’力。但我停在這兒,卻也不知道要乾啥。方丈安排我解經。我可以解,但全無熱情,仿佛心裡的力量在此休眠了,十數年匆匆而過,如一日而已。直到你把我引到斷牆之處,一切都不同了。我心底的那團火苗,又死灰複燃了,一下子照得通體光明,心神洞徹。萬般疑惑了然於胸,我原來就是為它而來……”
李樸又問“大師父,你來此間十幾年了,那個東西就在後山,你能不知道?”
金剛仙說“還真不知道。我也是此時此刻,才知道了它的存在。如果不是寺裡擴建僧寮,不用圍牆將它圈住,它也許就會一直在土石間長眠。但是圍牆一壘,激起了它的執念。這個執念經曆了一個劫世,居然強大到能撼動磚石……這才引導著我去看它。”
李樸說“那,這個執念……是啥?”
金剛仙說“說來也簡單,不過是從哪裡來回哪裡去而已。它想回到它出發的那個原點。”
“天竺?”
金剛仙點了點頭“沒錯,就是那個地方。隻是它出發的時候,還沒有‘天竺’這個名字,甚至還沒有天竺這個地方……”
“那它到底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