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心情，蘇安歌終於是出了門。京都有個雷打不動的傳統，每年初一都會在城西麓原湖上舉辦一場冰嬉會。拜完年後，很多百姓都會趕過去湊熱鬨。而宮裡的宴會一結束，文武百官們也大多會攜親眷聚集在此，不少人還會親自上場比試。
這幾年的冰嬉會大多是京都幾個威望頗高的王府辦的，獎品十分豐厚。青年俊傑們都以搶得頭彩為榮，若是真出色，被官家貴族的小姐們看上爭得做夫婿也是有可能的。
前朝的柳齊柳大人一介苦寒書生出身，當初就是在冰嬉會上搶得頭彩，談吐不俗、模樣又生得俊秀，被太傅府的慕容小姐瞧上，之後二人喜結連理。這柳齊也是頗為爭氣，婚後不僅沒有得意忘形，反而更加廢寢忘食、閉門苦讀，科考時一舉中了榜眼，一路平步青雲，這在當時也算是一段佳話。
為此每年寒冬數九的日子裡，路過麓原湖上都能看到幾個苦練冰嬉的，即使不被名門淑女們看上，單搶個頭彩也能幾年吃喝不愁了。
冰嬉會一般有兩個項目，一個是“搶等”，也就是比誰滑得快；再一個是“轉龍射球”，這個難度就大多了，要邊滑冰，邊用箭射中飛來的球，“珠球一擲，虎旅紛來。思摘月兮廣寒之窟，齊趨星兮白榆之街。未拂地兮上起，忽從空兮下回，突神龍之變化。”難度大，觀賞性又高，每每有人射中，總能引得湖畔駐足的女孩子們連連喝彩。
過去在蘇府那些年，蘇漢文不願讓她們拋頭露麵，她從來沒在大年初一出過門，更彆提參加什麼冰嬉會了。再加上蘇安歌本就不大愛動彈，尤其是冬天，隻想躲在屋裡抱著手爐讀醫書，對這些活動興致缺缺。今日一來，倒是有些大開眼界。
湖畔搭了一處帷帳，是專供王公貴族們觀賞比賽用的，也是擔心賊人混進百姓之中，周圍還派了侍衛。等到了地兒，麓原湖畔早已停了許多華貴的馬車，靖王府、齊王府、勤忠王府、國公府……這也不稀奇，天子尚且需想法子順應民心、與民同樂，更何況這些王公貴族和士大夫們，自然也需要個機會拉近與百姓之間的關係，這一年一度的冰嬉會倒是十分合適。
“喲，安歌，你居然也來了？”蘇安歌剛下馬車就被叫住，轉頭一看竟是許久未見的箐成郡主，她本來還笑意盈盈的，看見李胤承後卻斂起了神色，瞬間端得沉穩大氣，規矩行禮，“九皇叔也在，給九皇叔問安。”
蘇安歌隻覺得頭上一陣冷汗，真要嚴格論起親戚關係來，李胤承還須得喊箐成郡主一聲堂姐，但無奈他威名在外，除了宮裡那幾位，人人見了都得恭恭敬敬地喊一聲“九皇叔”。
“聆韻姐姐，不必客氣。今日可是你自己來的？”蘇安歌熱絡地挽上郡主的胳膊，“林林沒來嗎？”
箐成郡主看了一眼李胤承，一副淡然的模樣，倒是比平日少了幾分戾氣，這才放下心來與蘇安歌熱情攀談著。“天寒地凍的不好帶他出門，我是陪郡馬來參加冰嬉會的。都快而立之年了，還要跟一群小年輕去爭搶，真是懶得理他。”
“郡馬要親自上場？”蘇安歌有些吃驚，冰嬉的危險程度比起秋闈涉獵也不遑多讓，碰撞擊打之間受傷流血是常事。但一想起這冰嬉會本就是幾個王府聯合辦的，自然也要有自己人登場，贏了臉上有光，輸了也算是與民同樂。於是開玩笑地說“姐姐難道沒聽說過一句話，說‘男人至死是少年’？他們多大年紀都不會服老的。”
聽到這句話，李胤承麵露尷尬輕咳一聲，目光有些古怪。郡主也不禁捂嘴笑起來，“不隻是他，齊王府的小侯爺、靖王世子、忠勤王府世子都在場上呢，都是些青年俊傑。依我看，既然靖王世子回來了，依照他的實力，這頭彩還真輪不到彆人來拿。不信你瞧！”
蘇安歌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抬眼看去，場上正在比試搶等，幾十個身穿彩服，頭飾花冠的男子盤旋曲折行於冰上，遠望過去婉蜒如龍。此時，那身著墨色的緞子衣袍，一馬當先的人不是楚雲飛又是誰，翩若驚鴻、迅如飛羽，將第二名的齊王府小侯爺落下了一大截，引得圍觀的閨秀佳麗們一片尖叫。
“這靖王世子的冰嬉功夫還真是厲害啊，身姿矯健、風采卓然。”蘇安歌被場邊的氣氛感染，不由驚歎了一聲，卻突然感受到背後一道寒光看著自己。
她轉過頭討好似的笑著，慌亂解釋道“我第一次看冰嬉會嘛，實在好奇，靖王世子隻是看上去實力不俗，興許人外有人呢。”
李胤承眼神一暗，臉色也越來越沉，蘇安歌總算知道什麼是多說多錯，趕緊閉了嘴，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白羽，把冰靴準備好，本王也許久沒玩過冰嬉了。”他眼睫微垂，沒有領會她討好的意圖，倒是難得被激起了一股勝負欲，“若我爭得頭彩，希望王妃不要吝嗇你的讚美之詞。”說罷，轉身回了馬車換衣服。
一旁的箐成郡主看著麵如菜色的蘇安歌笑得前仰後合，“安歌，你不知道，以前入宮我最害怕見他了，身上那股子戾氣像是要吃人一般。今日居然能瞧見他吃醋，真是大開眼界了。”
等笑夠了，又補充一句，“安歌，你是個有本事的，就我們說話這一會兒功夫，九皇叔的眼睛都快長在你身上了，一刻都不舍得移開呢。”
蘇安歌隻能陪著笑了笑，心中卻有些無奈。她哪裡猜得透男人的心思，前一刻在馬車上還甜言蜜語地哄著，這時隻聽她誇了句彆的男子就變了臉。不過心裡還有一分小得意，至少如郡主所說，他確實十分在意自己。
當他穿好冰靴下來時，蘇安歌隻覺得眼前一亮。他換了一身煙藍色蜀錦厚絨的騎裝，腰上束著明黃色寬邊錦帶，烏黑的頭發以鑲玉銀冠高高束起，臉戴黑金麵具，英挺瀟灑，意氣風發。
“你今日怎麼把麵具戴上了？”
“本王不願被人認出，省得被有心人說是勝之不武。”李胤承的語氣裡帶了幾分張狂，似乎是誌在必得。
蘇安歌見他鐵了心要上場，也不再攔著，走上前去幫他整了整領口的緞邊，“那你千萬要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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