餐館裡的喧囂漸漸散去，人們陸陸續續地從裡麵走出來。
雖說這頓飯吃下來，過程中有著諸多不愉快的小插曲，可畢竟莊圖南是這巷子裡破天荒的第一個大學生，這份榮耀如同璀璨星辰，太給莊家人長臉了。
莊阿婆此刻滿臉堆笑，拉著莊圖南的手，那隻手布滿老繭，卻帶著無儘的親昵，輕輕拍了拍，眼中滿是期許，說道“圖南啊！到大學裡可要好好學，將來畢了業，回蘇州來上班，幫幫振東、振北，咱們一家人，總歸是要相互有個照應的！”那語氣，仿佛已經看到了孫子學成歸來，帶領一家人走向輝煌的美好未來。
莊圖南微微低頭，神色恭敬，對著阿婆點點頭應下，柔順得如同一隻乖巧的羔羊。
就在這時，吳珊珊和筱婷手挽手有說有笑地從身邊路過，莊阿婆原本和善的麵容瞬間垮了下來，像是川劇變臉一般，嫌棄地白了她們倆一眼，那目光猶如兩把利劍，冷冷地刺向兩人。
嘴裡還不依不饒地嘟囔著“讓你媽好好管管筱婷，不要和吳家的孩子來往了，好好的孩子都給帶壞了！”聲音雖不大，卻足夠讓周圍的人聽得清清楚楚，話語裡的刻薄勁兒，讓空氣都仿佛冷了幾分。
莊圖南聽到莊阿婆這般數落吳珊珊，下意識地就想開口反駁。他心裡清楚，吳珊珊絕不是阿婆口中所說的那樣，這些年她受的委屈，她的善良與堅韌，旁人或許不知，可他都看在眼裡。
可多年來對長輩的敬重以及在這個家養成的順從習慣，讓那些反駁的話在舌尖打了幾個轉後，最後還是硬生生地變成了一句順從的“好，我知道了，阿婆！”
林棟哲和小軍兩個皮猴子還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裡，在餐館地上撅著屁股全神貫注地撿汽水蓋子玩。
林棟哲無意間跑到門背後，恰好將莊阿婆的話聽了個真真切切。這孩子人小鬼大，心裡明白若是此刻聲張出去，怕是又要惹出一場風波，於是他憋著勁兒，沒太張揚。
等入夜，回到家，他連鞋子都來不及脫，就站在床上，手舞足蹈地給宋瑩和林武峰學起剛才的場景，學得繪聲繪色，一會兒模仿莊阿婆嫌棄的眼神，一會兒學著她刻薄的語氣，逗得宋瑩夫婦又好氣又好笑，同時也為這鄰裡間的複雜關係暗自搖頭歎息。
“珊珊，你怎麼不理我？”莊圖南好不容易和莊家阿婆道彆完，便心急火燎地在人群中四處尋找吳珊珊的身影，好不容易瞅見她，趕忙一路小跑過去。
本以為吳珊珊見到他會如往常一樣，眼中綻放出欣喜的光芒，可現實卻像一盆冷水，澆了他個透心涼。隻見吳珊珊沉著臉，目光直直地向前，看都沒正眼看他一下，仿佛他是個透明人。
莊圖南心裡一慌，腳步頓了一下，隨即又大步向前，一把拽住吳珊珊的胳膊，聲音帶著一絲焦急，再次問道“珊珊，你怎麼了？”
午後的陽光熾熱而耀眼，毫無保留地傾灑而下吳珊珊的心裡卻仿若被陰霾籠罩，寒意陣陣。她緊盯著莊圖南，眼中的怒火仿佛要將他灼燒，一字一句地質問道“你為什麼在飯桌兒上不幫筱婷？”
莊圖南身形瞬間僵住，手還緊緊拽著吳珊珊的胳膊，他張了張嘴，卻一時語塞。
“我……珊珊，當時那情況，阿婆她……隻是想嘗嘗！”莊圖南艱難地開口，聲音裡透著滿滿的無力。
他緩緩垂下眼簾，濃密的睫毛在眼瞼下投下一片陰影，不敢直視吳珊珊那滿含質問的雙眼。
“哼，你根本看不見飯桌上的不公平，不管筱婷受的委屈！”吳珊珊再也壓抑不住心中的怒火，用力甩開莊圖南的手。
她想起飯桌上筱婷那紅通通、滿是淚水的眼眶，還有莊阿婆那副理直氣壯、理所當然的模樣，心中的怒火就噌噌往上冒。
吳珊珊一甩手，莊圖南踉蹌，腳步慌亂地往後退了幾步才站穩。
“珊珊，阿婆是長輩，我不能當眾駁她的麵子，可我心裡有數，我本想著事後再去安撫筱婷……”他的聲音越來越低，低到最後幾近呢喃。
“事後？事後有什麼用！傷害都已經造成了！”吳珊珊提高了音量，胸口劇烈起伏，情緒越發激動。
“筱婷那麼小，她得多傷心啊，你就眼睜睜看著她被欺負。還有我，你明明聽到阿婆怎麼說我的，你卻裝作沒聽見，你到底把我當什麼？”說到最後，她的聲音已然帶著哭腔。
聽著吳珊珊的質問，莊圖南的心像是被千萬根針紮著，痛意從胸口蔓延至全身。他向前一步，想要靠近吳珊珊，試圖給予她一絲安慰，卻被她下意識地往後退躲避。
“珊珊，對不起，是我錯了，我當時真的慌了神，我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那樣。我隻是……隻是想找個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讓阿婆難堪，又能護著你們……”
莊圖南垂眸解釋的樣子讓吳珊珊覺得很眼熟，這不就是莊老師的縮小版嗎？一樣的迂腐，一樣在所謂的“孝道”麵前，選擇犧牲身邊人的感受。
“你對不起的不是我，是黃阿姨和筱婷，你作為哥哥、作為兒子你都不會護著她們，還有誰能護住她們？”吳珊珊彆過頭，不想讓莊圖南看到自己歇斯底裡的模樣，她深吸一口氣，努力平複著情緒，可顫抖的雙肩還是出賣了她的傷心。
“算了，莊圖南，我算是看透了，以後我們各走各的路吧，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不用等我了！”說完，她轉身快步離去，身影在陽光的映照下愈發單薄，腳步卻透著無比的決絕，每一步都像是在與過去決裂。
吳珊珊以為在她的提點下，莊圖南總會耳濡目染地學會心疼自己的母親和妹妹，沒想到在看著妹妹受欺負的時候，他第一時間想到的還是那壓死人的“孝道”。
這樣的莊圖南和她當初印象中那個溫文爾雅、善解人意的人根本不一樣，此刻，她心中的失望如同潮水，將曾經的美好回憶一點點淹沒。
眼中的淚不是因為傷心，而是怪年少的自己眼瞎。
莊圖南望著吳珊珊離去的方向，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落，他呆呆地站在原地，任由陽光炙烤，卻感覺不到一絲溫暖。
他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他隻知道要聽長輩的的話，這是父親從小教育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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