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餘霞突然鬆口讓李安有些措手不及,她用雙手胡亂的擦了擦眼睛,似乎有些不敢相信。
“你答應我,我答應你。”餘霞繼續補充著說。
“好,好,那他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李安仿佛此刻在接受審判一樣坐直了身體,看到她依舊著急詢問路遠航的病情,餘霞撇了撇嘴角隨即正襟危坐,然後向她娓娓道來。
“創傷後應激障礙,簡稱ptsd。在其中的大部分患者中,有過戰場經曆的人患病率極高,而且女性比男性更容易發展成ptsd。”餘霞簡單介紹了病因,她又繼續簡短地概述了一下路遠航的基本情況,“而路先生的臨床表現有創傷再體驗症狀,回避和麻木類症狀。雖然暫時沒有發現他有攻擊性行為、自傷或自殺行為等不良症狀,但是抑鬱症狀同樣很嚴重。”
“可他在我看來並沒有你說的那樣啊。”李安努力回憶和他在一起時的點滴時光,“他是一個很勇敢的人,而且要比我堅強的多。”
“其實很多讓人崩潰的瞬間都是發生在安靜裡,明明人坐在那裡一動不動,但內心世界已經崩塌粉碎,一地狼藉。”餘霞解釋完繼續說,“在我眼裡他還是位英雄,可以刀槍不入,但在情感方麵他依舊是個普通人。你應該理解吧,小安?”
“是的,他是英雄。救所有人於水火之中,卻唯獨落下了自己。”李安呢喃間感慨。
“你還記得巴塞爾·範德考克的著作《身體從未忘記》嗎?”
餘霞剛剛提起的書名讓李安想起了這本書上對ptsd的係列成因和療愈的係統回溯與闡述,雖然她不願意再想那些,但還是做出係統解釋。
“為了應對創傷以免自己長期處於恐懼中,ptsd患者們學會了將大腦的一部分關閉,以緩解那些所以因恐怖而來的內心感受和情感。”
“看來你還沒忘。”
“當然。”她身為醫學生怎麼可能會忘記,曾經的她就是在患病的途中深刻的解剖自己,一邊治愈一邊學習相關的知識,這也是她為什麼不怕再次經曆的原因。
“那你也應該知道在日常生活中,這些大腦部分也負責產生自我意識的情緒感受,於是產生了這悲劇性的大腦適應。”餘霞的話像是一把鋒利無比的手術刀,正在進行精準無比的解剖。她繼續說,“而且這可怕的後果是沒有任何感覺,也沒有任何快樂。”
李安聞言低下頭思索著,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屋子裡一片寂靜,她想了好久才抬起頭才說話。
“你打算怎麼幫他治療?”
“按他現在的情況,先試試常規的心理治療,如果嚴重的話就要考慮藥物輔助。而且,我和路先生說了,讓他每周都來我這裡接受治療。”
“他答應你了?”
“他說每周都會過來。”
“好吧。”
房間裡靜悄悄的,李安和餘霞坐在椅子上,誰都沒有再說話。餘霞心情複雜,明明她剛剛幫助李安走出陰影,但此刻一切地跌宕起伏曲折錯亂的事情卻又周而複始地回到了原點。也許,所謂的終點不過是終點
兩人沉默許久,李安舉起雙手拍了拍流過淚水的臉頰讓它能紅的均勻點,然後站了起來。
“我先走了,他有問題的話你先告訴我。”
餘霞起身送她出門,兩人走到門口,她還是忍不住提醒李安,“這些ptsd患者失去了身體,失去了自我,失去了控製感。所以他們需要重新和身體做朋友,重新和他人做朋友,找回控製感。但是這樣做很危險,你要做好最壞的打算。”
“我明白。”李安手裡的門把手按了下去。
房門緩緩打開,餘霞將李安送出門口。兩人環顧四周後並未發現路遠航的身影,李安拿出放在口袋裡的手機,原來距離兩人走進房間已經過去一個多小時,路遠航可能先一步離開了。李安似乎是早已預料到一樣,就要獨自離去,餘霞隨後拉住了她。
“外麵下雨了,我送你回去吧。”
李安轉頭看向走廊旁邊的窗戶,上麵雨點紛紛。但她還是搖了搖頭,表示不用了。
“那你也帶把傘,被雨淋到容易生病。”
餘霞說完火速衝回屋內,片刻間就拿了一把傘出來,她將傘塞到李安的手裡,李安接過來獨自向前走去。她站在門口遙望著李安如今亭亭玉立的身影,不禁思緒萬千。
“你也長大了啊。”她暗自感慨道。
“嘩~嘩。”雨水順著天空滴落。
外麵雨下的很大,街道上空無一人,路遠航靠在走廊旁邊的窗戶靜靜的聽著外麵的雨聲,數著一滴又一滴從房簷上麵落下的水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