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晚上,我跟爹娘說,明天要去二中了解班上的情況。
我爹手往下麵按了按,示意我坐下。
我坐下之後,向他們說明“放心,我不是一個人去,是與少澤一起過去。”
我娘說“填誌願這麼大的事,讓你爹說說。”
我爹對我娘說“給他泡杯茶。”
我覺得我爹好笑。讓我媽給我泡茶?
但仔細一想,他這句話也有深意——鄉裡人把泡茶當成一種客氣。我爹的意思是我馬上就是大學生了,我媽給我泡茶,是一種尊重。證明我成人了。
我連忙搖搖手,說“娘,我不口渴。”
我爹才說“是看了分數就填誌願?”
我說“有三天時間,我想問問汪校長、還有原來的班主任劉老師、二中的班主任戴老師。”
我爹說“你乾脆當個醫生。”
“醫生?”
“對,剛才聶醫師到這兒和我說了很久。他對彆人保密,對我不保密。他一個鄉村醫師,好幾萬塊錢一年。你要讀了醫學就錢更多。”
我一下也懵懵懂懂。
我娘說“對,就學醫。你爹花幾天編個菜籃,抵不上聶醫師一個處方,處方一寫,藥也在他那兒抓。多賺錢。不然,全村的房子為什麼他家的最好?
八裡鋪有名的女子,為什麼要娶嫁給他?就是有錢,高樓大廈。你看我們家,從你爺爺起就這麼幾間房子,你爹重修過,沒擴大一間,還是土磚牆。
為什麼呀,就是沒錢。
你讀高中,我怕你們班上的同學來玩,才和你爹沒日沒夜,用石炭把牆壁裡裡外外粉白,崽啊,這是金包銀,脫落一塊,土磚牆就露出來了。
以後你要是找個對象,對象來我們家,看著這金包銀的土磚牆,不會扭頭就走?”
這說到了我的痛處,初中畢業那年,班上有兩個女同學說要到我家來玩。我找了好幾個理由拒絕了她們。因為我怕她們看到我家的土磚牆。
我爹說“你看縣醫院那些醫生,哪個家裡搞得不好?有一次,醫生下鄉搞義診,就在我們這幾棟房子擺一長排桌子。你娘給醫生泡茶。那幾個醫生走了之後,茶沒動。”
我娘說“為什麼茶沒動?就是嫌我們家窮。”
我有點氣憤,說“窮人家的茶就不能喝?”
我娘瞟了我一眼,說“還不是嫌貧愛富?以為我們家是土磚房,怕我們的茶水不衛生。其實我們窮是窮,家裡還是打掃得乾乾淨淨。”
我爹說“聶醫師家裡都是真皮沙皮。崽啊,雖然我跟他關係好。到了他家,他那老婆特彆講究。我到他家去,隻坐沙發邊邊上,怕煙灰落到他家的沙發上去。”
我娘說“這個社會,你有錢,鄰居都對你笑。你沒錢,人家明明看見你,裝著沒看見。”
我爹說“退一萬步,你犯了再大的錯誤,不上公家班了,如果是醫生坐到家裡也賺錢。你看小學張老師就是看了彆人老婆洗澡,結果不要他教書了。
他怎麼啦?你也知道。”
我確實知道,雖然那時我還小。知道張老師被開除工作後,投河死了。
我娘說“他要是個醫師,他會投河嗎?不上班了,他回到家裡還賺得多一些。”
那天晚上,我被我爹、我娘,左一句來,右一句去,弄得一晚都沒睡好。其實,填什麼學校,我確實沒想好。不過,我爹娘說的也在理。
我想,明天再征求一下汪校長、劉老師、戴老師的意見吧。
次日早晨,我早早就起床了。
我爹娘也知道我和少澤今天要一起去二中,便起來生火做飯。
鄉裡人的早餐,不會吃麵條什麼的,就是吃飯。我娘不也是燒昨夜的剩菜,而是規規矩矩燒了一個辣椒炒肉,煮了一條新鮮魚,打了一個雞蛋湯。
吃飯的時候,再三叮囑我“當個醫生,越老越值錢。”
吃過早餐,我就騎車去了少澤家。
汪校長說“先去學校裡打一轉,但不要馬上填誌願,了解情況之後,我給你們參考。”
少澤說“我們想到那兒住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