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揚州城南門,小半個時辰後渡江到了京口,從京口去九華山還有近六百裡路,按照小紅的腳程,要個兩天半,盧林記著二師伯說的話,不要過於驅使小紅,慢就慢點。
在揚州的短暫見聞,盧林頗為感慨,在去過的洛城、神都、龍城與揚州相比,其繁華富庶堪稱為最,其餘三地皆有不如也,論人口揚州城亦有百萬之巨,也隻有占地略小一些,雖然盧林沒有見到長春河夜間的繁華,僅僅是昨天早上看見的和上午乘坐畫舫遊覽一圈就是可以想象得出不一般,龍城四樓是無法相提並論,廬陵城的南湖橋一帶雖然號稱不夜之地,但也不過是六七十丈的地方,怎及這長春河十裡長河的畫舫遊船十之一二。
揚州不僅水源豐富,四周這一片廣闊之地,土肥地沃,物產豐富,麥稻產量極高,米糧充足,還有桑麻茶竹,臨江靠海魚蝦蟹等水產豐饒,揚州城內各地商賈雲集,揚州人俗尚商賈,不事農業。
盧林是從朱氏過來的,見識過朱氏世家風範,但是上午隨著晗師姐去請客,見得這七家揚州富商的宅子,相比朱氏主宅占地廣袤,這些揚州富商的宅子占地就小多了,小的不過三四十丈方圓的麵積,大的也不過五十丈方圓,而且都不是正形,有橫長的,有豎長的,還扁闊和葫蘆形的,裡麵都有園林,風格是各具特色有用奇石假山分峰疊造出四季之景,也有用假山營造出峰危路險,蒼岩探水,溪穀幽深,石徑盤旋之奇,還有以花卉植物構造出自然之貌……各顯其主人之喜好有古樸蒼涼者,有樸素典雅者,也有奇巧精美者,還有古拙奇崛……
這些園林都有湖水假山,湖光瀲灩,湖水中有睡蓮、荷花、遊魚……走入其中,如入畫中,回廊曲折,小橋流水,水榭亭台樓閣,錯落於其間,亭欄臨水,閣下臨池,曲徑通幽;各家園中大多花木繁茂,植有紫藤、丹桂、玉蘭、芭蕉、鬆竹、柳杏、梧桐等,一片生意盎然、花木蔥蘢的自然景致;隨處可見的匾額、楹聯、刻石、題詩等點綴其中。
在這局促之地營造出這等精巧雅致宅院,處處以小見大,疏密有致,張弛有度,細微之處竟顯出營造之獨具匠心。若非是揚州富庶,而且這些富商賈而好儒,才有這些如此精巧雅致的園林大宅出現。朱氏主宅相比之下就顯得粗拙了一些。
這幾家宅院令盧林大開眼界了,程氏他沒有去,想必是更勝其餘諸家,但這些收獲遠不如他從程鳳笙閒談得來的收獲,僅【直指數算統宗】這書,盧林隻聽得程鳳笙簡述了一下,就覺得很不凡,這可比當初王文英給他們那些數算之書勝過太多,他有些期待在百煉堂收到這書。
中午筵席中這八大家都是揚州富商,買賣皆是數代積累下來,其先人篳路藍縷開荒拓荊,才有如今的狀況;程氏作為最大的富商,不僅有先人二十年研習寫就這【直指數算統宗】出來,自成一體,而且其數代總結出的商經營之道也是堪稱典範,這些都是和程鳳笙閒談了解到的,還有中午筵席間的聽聞。
對於這八大家的經營之本,四家是鹽商,占了一半,隻是盧林隱隱覺得鹽商在揚州如此強勢,在兩淮之地也是興盛至極,朝廷曾經想要改變,雖然沒有成功,但肯定不會輕易放棄的,對鹽商的前景不是很看好,應該會有變化,其餘四家的買賣前景應該不錯。
與程鳳笙閒談,說及的一些事情中,盧林最為在意的是揚州富商買賣交易之飛櫃坊,聽程鳳笙的說法,晉商錢莊票號或是從這飛櫃坊得到啟發才出現的,畢竟西商曾經在兩淮盛極一時,揚州交易買賣商量極大,飛櫃坊在揚州有數百年的曆史了。
飛櫃坊隻在揚州城這邊才有,而且這飛櫃坊多是富商用及,並不對尋常百姓,僅僅在江寧、姑蘇、廬州、江州、臨安五地對應開設,這五地貿易、水運和揚州來往頻繁密切,往來之間的買賣都是大宗交易,牽扯銀兩巨大,為了安全,就出現了飛櫃坊,十萬兩銀子起步才用。
匆匆一天半的揚州之行,盧林也隻了解到了這些,還是遇見了程鳳笙才得知的。這富庶之地盧林肯定自己還會來的,很值得來,還會更多的去了解,至於二師伯……來了肯定要去拜見的,酒就不能再陪二師伯喝了。
離了京口後,盧林沿途留心察看了一下,沒有發現有人尾隨的蹤跡,戌時過半到得茅山附近尋了處山洞歇息,路上盧林吃過晗師姐給他的燒餅,味道很不錯,有鹹有甜,就沒想著去獵食野味了。
次日晚上到得南碕湖,盧林借宿漁家,給了點銀兩,晚飯也和漁家一起吃了,正逢漁家蒸蟹,倒是跟著漁家學了不少吃蟹的方法,吃了五隻大蟹,不再是在揚州吃蟹那麼不堪了,會了一些。
十月初三晚上盧林過了陽穀後在山中歇息的,晚上起了北風,似乎這一兩天要下雨了,次日卯時盧林就動身了,將近酉時到了秋浦,秋浦就在九華山外,從臨江渡乘船來百煉堂就在秋浦附下船,盧林遠遠看見一艘船正緩緩靠岸,盧林隻掃了一眼,騎著馬往秋浦去了,然後尋了家酒肆要了兩個菜吃飯,順帶問了問路,從秋浦鎮去百煉堂還有六七十裡地,盧林看天色晚上不下雨明天就要下雨了,打算吃完了歇會,就連夜趕去百煉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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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吃到一半,外麵傳來一陣驚呼聲“打起來了,打起來了。”店鋪的夥計們聽見頓時呼啦啦的跑了出去。盧林依舊吃著,沒出去看,這裡是百煉堂的地盤,旁邊還有九華山,剛才進這秋浦時就看見不少江湖人,多半是來購買兵刃或者求鑄兵刃的。
片刻後這酒肆的大門竟然被人撞了進來,一陣“叮呤咣啷”的聲音響起,跌進來一人,盧林連忙閃到一旁,打眼看去,這人已經是披頭散發,身上衣衫被劃得不像樣了,還有血跡滲了出來,再看這人麵容,似乎有些麵善,卻是被披散的頭發遮掩了大半,看不真切。
接著又衝了兩人進來,大喝道“把東西交出來,放你一條生路。”
盧林再看向那兩人,都麵生得很,兩人都是三十餘歲,一個身量高瘦,手中提著一柄刀,另一個正常身材,手中提著劍,眼睛冒著凶光,神情狠辣;看著就不是什麼善茬。
前麵倒下那人掙紮右手用劍撐地站了起來,左手握著一卷冊子,說道“你們是什麼人?這是我九華山的地盤,你以為你們可以逃出去?”
那高瘦之人陰笑道“那你就管不著了,還是操心你自己吧,乖乖把手裡的東西給我,我們馬上就走了,不然你死了還是不我的?”
那披頭散發之人慘笑道“是麼?那就來試一試。”說著就右手揮劍衝了上去,一副拚命的狀態。
那高瘦之人說道“來得好,你既然要尋死那就成全你。”說著就提刀迎了上去。
兩人正要硬拚一記的時候,那披頭散發之人卻是果斷變招刺向另外一人,完全不顧自己身後漏給了那高瘦之人,這完全是拚命的打法;那人提著劍本是打算尋機對付對手的,單對單他們都不弱於對手,但怕對手跑了,兩個聯手,這才逼迫對手到這酒肆來了。
那高瘦之人不妨這人如此拚命,手中刀沒有停下,朝著那人背後繼續劈了過去了,那人沒有絲毫躲閃之意,手中劍就是想要了那拿劍人的性命,抱著同歸於儘的心情,左手卻是內息一吐,握住的冊子頓時粉碎,一時間碎紙滿屋都是,披散著的頭發這時也都被三人激蕩的內息吹動起來,露出了麵龐。
那高瘦之人見狀,又驚又怒道“豎子敢爾!?”
盧林則是頓時一愣,看著這露出來的麵龐,這人是九華山李慕,心中訝異,這是百煉堂和九華山的地盤,怎麼會被人欺負到這地步了?盧林來不及多想,也沒有絲毫猶豫,立即拔刀出來飛身躍起,幫李慕抵擋了背後那一刀,那高瘦之人接了盧林這一刀,頓時一驚,此人不能力敵,果斷借力後退,想去救援那用劍之人。
李慕這已是拚命一劍,那人拚命閃躲,依舊被李慕這一劍刺中了左肩,頓時痛得悶哼了一聲,那高瘦之人,這時拉住他急速後退,果斷退出酒肆,低聲說道“走。此地不可久留。”
盧林沒有追出去,急忙扶住李慕,說道“李慕兄,你怎麼樣了?”
李慕是抱著必死之心使出了最後一劍,左手握住的冊子應該是極為緊要的東西,寧願身死前毀了,也不想落入他人手裡,此刻他有些脫力,眼神也有些渙散,問道“多謝這位兄弟出手救我,隻是,你怎麼識得在下。”他有兩年沒有見過盧林了,此時狀態也不好,一時間沒有認出盧林來。
盧林說道“我是臨江坊盧林。”然後扶著李慕坐下。
李慕歇了會,緩了口氣過來,驚喜道“原來是盧林兄弟,一時沒有認出來,這次多謝你了,不然就要死在這裡了,九華山的人死在秋浦傳出去都是個笑話。也不知道秋浦出了什麼問題,竟然沒有我們的人了。”
盧林這時聽見一陣馬蹄聲,那兩人應該是跑了,說道“李慕兄,那兩人是什麼來路?為何敢在這裡對你出手?”
這時夥計們也進來了,畏畏縮縮的看著二人,盧林見了說道“店家,麻煩你們弄點清水過來。”
夥計們聽了就趕忙去了後麵。
李慕慢慢說道“我也是一頭霧水,掌門前些日子讓我去臨江坊找雲峰,雲峰給了我一個冊子,讓我交給莫大匠,才剛到鎮上,這兩人就殺了過來,要搶,我當時不以為意,這裡是秋浦,容不得他們放肆的,結果一交手,才發現這兩人都不弱於我。掌門叮囑我這東西隻能交給莫大匠,萬萬不能丟失,剛才我知道逃不脫了,就毀了冊子。”
盧林愕然,黃雲峰給莫大匠的冊子,問道“李慕兄,你這一路過來沒事,到秋浦才出事了?可知道雲峰這冊子寫了什麼?”
李慕說道“我不知道寫了什麼,給我的時候就封好蠟了。前天中午吃過飯,從臨江坊出來是和三掌櫃他們一起乘船的,剛下船沒多久,準備快馬加鞭趕回去,這兩個人似乎早就等著我了,將我攔了下來。”
盧林聽了極為訝異,之前看見那靠岸的船上竟然是三叔他們,心中頗為惋惜,若是自己前去看看就好了,問道“除了我三叔都還有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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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慕說道“還有三掌櫃的夫人和兩個孩子,還有唐鏢頭、蘇姑娘、雲峰的妹妹。”
盧林更是惋惜錯過了,歎息了一會,然後說道“我三叔知道你帶的是什麼麼?”
李慕說道“好像知道,下船的時候還和我說,儘快送給莫大匠。”
盧林說道“李慕兄,你傷勢如何?要不要歇息一晚再去百煉堂,我也是剛到秋浦,準備吃點東西趕去百煉堂的,剛才聽見夥計說打起來了,我以為是尋常武人鬥毆,沒出去看,唉,若是我出去看了,這冊子不用毀了。”說著有些自責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