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凡語塞一刹。
謝錦珠不緊不慢“好不容易一起熬過了大疫,也算是共患難過的人了,現在都凍死餓死了,我的好藥不都浪費了嗎?”
那些藥真的很貴的!
她花錢的時候也是真的很心痛!
謝錦珠肉痛似的齜牙抽氣,拍乾淨身上最後的一點殘雪,兀自往前走“我讓你幫我和柳大人商量的事兒,說通了嗎?”
季凡緩緩站直,立在冰天雪地裡點頭“說了。”
“都按你說的辦,但雇人的銀子官府出,還有你拿出來的那些糧食,官府也會按照市價給你結賬。”
謝錦珠有些意外,下意識的“縣衙的內庫,這麼殷實的嗎?”
就沛縣這麼個小地方,富成這樣?
季凡摸了一下鼻尖,微妙道“謝姑娘,你是不是忘了,柳大人剛端了個錢袋子?”
樓家巨富,金銀無數。
這樣的大門大戶家底厚實,抄算半月都統算不清楚,隨便漏出來一點都是駭人的數目。
給謝錦珠的成本兜底,順手的事兒。
謝錦珠腦中閃過一道模糊的身影,心情複雜“這可真是最近難得的好消息。”
彆的不說,起碼保本不虧!
謝錦珠扔下季凡就去找牧恩,等這小崽子笑出來才回到自己暫住的屋子。
她隻能休息三個時辰。
從明天早上開始,就要帶著人清掃積壓房屋的雪減少傷亡,以及開倉放糧賑災。
隻要吃得飽,活下來的人更多。
這一場漫長到令世人震驚的災厄很快就會過去。
很快的……
可怕的白茫茫中,一個衣著破爛的乞丐蹲在縣衙監牢的不遠處,艱難地靠著頭上的一片屋簷抵擋風雪。
監牢大門森嚴守衛嚴密,跟樓家相關的所有人,都被關押在了監牢的最深處。
無縣太爺之令,任何人不得探視。
這是樓家被抄家的第二天。
縣衙給出的理由是樓家的藥吃死了人。
可死了幾個人而已,鬨不出這樣大的陣仗……
幾乎快被風雪掩蓋的人唇邊泄出一抹譏誚,充斥滿血絲的雙眼死死地盯著那道無法逾越的監門,隻覺得風雪刺骨。
被抄家的理由肯定是彆的。
但官府把事情做絕到這一步,顯然是不打算再給樓家任何生路。
如果真的毫無轉圜的生機,那他……
蜷在牆根下的人踉蹌著爬起來,還沒走出去幾步,突然聽到不遠處有了慌亂的腳步“快去稟告大人!牢裡出事兒了!”
被臨時叫醒的人本能的“出什麼……”
“有人自戕了!”
被雪色掩蓋得毫不起眼的人猛地轉頭,跑出來的人驚慌大喊“就是那個樓夫人!”
“她用碎瓷劃了脖子!快去稟告大人請大夫!”
“遲了就活不了了!”
被驚醒了睡意的人迅速跑遠,馬蹄聲和咒罵聲疊在一起衝撞入耳。
過了許久,監牢門口的衙役匆忙進進出出。
直到雪地上淩亂的腳印重新被大雪覆蓋,不遠處來了人,呆滯許久的人才狠狠咬住舌尖藏了起來。
林大夫是臨時被派來的。
可隻看了一眼樓夫人的情況,林大夫就搖頭說“不中用了,安排後事吧。”
樓夫人這一下劃得極狠極深,死誌堅定。
從藏碎瓷的那一刻起,她就沒打算活著受辱。
牢頭一臉晦氣“那屍首咋整?大人可發話了?”
跟著林大夫一起來的人說“死都死了,扔出去唄。”
“城外亂葬崗多的是地方,你還怕找不到地方扔?”
甭管這人活著的時候有多風光無限,現在淪為階下囚,死後就隻有一個去處。
牢頭啐了一聲,扭頭敲打其餘人“一個個的都睜大眼看好了!”
“但凡是不想活的,統統都跟她一個下場!”
“把人抬出去!”
監牢昏暗的視野內,暗沉的血色蜿蜒了一地,很快就被牢頭帶著人熟練清理乾淨。
因恐懼而寂靜的狹小窄道內,樓夫人的屍體被一卷草席胡亂卷起,直挺挺地扔到了門口的板車上。
砰!
“晦氣!”